宫卓文看出端倪,出声喊余俊:“站在那里干嘛,坐啊。”
余俊尴尬的落了坐,出于礼貌,他还是跟张清打了个招呼,张清也非常不自然的回应了一句,
“你好,好久不见。”
“你好,好久不见。”
宫卓文挑了挑眉,假装才发现一样,惊讶道,
“你们认识?”
余俊尴尬的笑了笑,用嘴型像宫卓文比了两个字:初恋。
宫卓文会意,张清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一时间一桌子的气氛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宫卓文轻咳了一声,觉得这是个脱身的好时机,于是就站起身,
“我出去抽根烟。”
拿起椅背上的衣服就走出了咖啡馆,那边的宫欣兰不明所以,以为宫卓文只是出去抽烟,没想到宫卓文出了门,拐弯就去了车库,开着车,直接就走了,逃之夭夭的宫卓文扬起了嘴角,心里想到余俊现在可能有的表情,心情更愉悦了,
“初恋啊,能再见面,两人你未婚我未娶,也是种缘分啊……”宫卓文感叹道。
一个人在车里,正午刚过,今天的太阳非常毒辣,街上几乎没什么人,路上的车也不多,宫卓文静静地一手把着方向盘,眼睛看着前方那明晃晃的阳光,余俊刚刚说的初恋两个字,让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过去,他想起了张婷婷和章晨冲,他们好像也是彼此的初恋吧。
脑海里又想起张婷婷青春年华那段大学时光里,那笑起来就迷乱了自己心神的样子,募的,时间一流转,又出现了张婷婷愤怒的冲着他骂喊,叫他从她的世界消失的画面,心痛的感觉一晃而过,画面有转到他在酒吧听到张婷婷怀孕并且要嫁给章晨冲的消息,最后是他们离开前,自己拿着一个红包塞到章晨冲手里的画面,然后就是十年的空白,十年之后张婷婷那张憔悴的没有当年一点模样的妇人的脸,最后,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章姣姣,那个浑身充满朝气,活泼,敢作敢为,古灵精怪的小妖精,她那天倒在自己怀里的画面仿佛在脑子里生了根,连同那时候她身上的噌层层热气也像烙印在了自己身上,挥之不去,阳光正毒,车厢里空调的温度明明已经很低,可是宫卓文不自觉还是感觉到身上十分的热,最后在热气升腾到顶点时,宫卓文摇了摇头,一脚油门,车就飞速地奔了出去,宫卓文脑海里的想法也随之终止了。
今天是周五,章姣姣平时都在学校住宿,只有这一天可以回家过周末,顶着巨大的太阳,咚咚的跑上楼,刚打开门就闻到了淡淡的菜香味。
“妈,你都做好饭啦!”章姣姣有些高兴,因为平时这个时候,通常都是她回来做饭,而妈妈一般都是在客厅无聊的看着电视。
张婷婷看到章姣姣回来,脸上没什么表情,手里的动作也没有挺,她正拿着一个饭盒,用一双筷子往里头夹着菜。
“又要给他送饭?”章姣姣心情顿时低落下来。
张婷婷眉头一皱,教训章姣姣道,
“那是你爸,不是什么‘他’”
章姣姣没有理会,径直走进自己的狭窄卧室,将书包扔到床上,然后走进厕所,看到一堆意料之中堆在那里像小山一样的脏衣服,她轻轻叹了口气,挽起袖子就拽过盆往里头放水,这是章姣姣的日常,她张婷婷从来不洗衣服,很多年以前是她爸爸章晨冲洗,然而那确实是很多很多年以前,从章姣姣十岁开始,家里的衣服就成了她一个人包下来的活了,不管自己多久没回来,那些衣服一定会堆在厕所里等自己回来洗,现在她念高三,时间比较紧,一周只能回来一次,所以每次要洗的衣服也堆得多了,尤其还是换衣服这么勤的夏天。
刚放上水准备洗,张婷婷就在厨房喊她,
“先别洗了,给你爸把饭送过去。”
章姣姣扔下手里的衣服,走到了厨房,不满的对张婷婷说:“他在外面打牌,为什么要给他送饭?他是有多忙,忙得连回来吃饭都顾不上了,顾不上的话干脆不要吃了。”
章姣姣非常讨厌这样给爸爸送饭的时候,因为章晨冲好赌,自从三年前钻进楼下那个棋牌室,就对家里更加不闻不问了,不但不回家吃饭,还要让妈妈给他送过去,前几次张婷婷也不想送,可是章晨冲不送饭就不吃饭,然后这样过了半个月他的胃就饿出了毛病,那段时间在医院住了好久的院,张婷婷在医院外的走廊哭了很久,那之后,即使章晨冲不喊,只要是在棋牌室打牌没回来,张婷婷就会让章姣姣给他送饭。
张婷婷听到章姣姣的抱怨,没有说什么,只是把饭盒狠狠地塞到她的手上,章姣姣就不情愿的抱起那个饭盒,咚咚的跑下了楼。
棋牌室喧闹的声音一如既往,离得老远章姣姣就能听到里头自己爸爸那激动的声音,
“等等,我吃,哈哈,下听了!”
章姣姣听到爸爸这种声音时心里头更加痛了,章晨冲这样赌棍一样的作风让她感觉很无助,这样的章晨冲跟记忆中的父亲差远了,跟别人的父亲更是天壤之别,强忍着心头不舒服的感觉,章姣姣抱着饭盒走进了那个昏暗的棋牌室,章晨冲坐在最靠里头的一个角落,桌子是一块脏脏的木板搭在一个铁架子上做成的,他坐在一个破烂的木条订的凳子上,手指快速的在麻将上游走,嘴里不住的发出喊声,
“等等,我杠一个,来来,一人五十啊……”
章姣姣气愤的走过去,直接把那饭盒甩到他面前的桌面上,章晨冲这才看到女儿,回过头冲着章姣姣说了句,“你放学啦。”
章姣姣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她不想在这里久待,放下饭盒就要走,章晨冲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烦闷地看着他,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章晨冲眼里里落寞的目光闪了闪,他知道章姣姣怪他,自己其实有半个月没见到她了,心里也很想她,章姣姣给自己送饭过来章晨冲心里很高兴,他下意识想跟她说两句话,可是话到嘴边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近学习好不好?”
“好。”
“这次考了班级第几?”
“第一。”章姣姣惜字如金的回答道,章晨冲闪过欣慰,他高兴的点了点头,从自己刚刚赢的钱里抽出其中最大面额的一张一百块塞到章姣姣手里,
“拿去给自己买点学习用品,平时在学校吃好点。”
听到章晨冲的话,章姣姣险些哭了,她害怕章晨冲看到自己哭,就赶紧点点头,然后握着那张皱巴巴的钱冲出了棋牌室,章晨冲坐在原处,看到章姣姣这样,心里一时也很不是滋味,这时候同桌子玩麻将的人不满的嚷嚷起来,
“喂,老章,该你出牌了,玩不玩啊……”
章晨冲回过神,立刻又回到了那个牌局,“玩,当然玩啊,这把等着赢大的呢……”
冲出棋牌室的章姣姣听到章晨冲的这声音,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地夺眶而出,刚刚章晨冲给自己钱的时候说的那些话让她觉得,章晨冲还是爱她的,这让章姣姣不自觉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候,章姣姣还十分小,章晨冲也根本不像现在这样成天不务正业的天天赌,章晨冲那时候十分勤劳,白天总在外面辛苦上班,加班到很晚回家,他对自己和妈妈都特别好,不管风吹日晒,只要一回到家,看到家里等着他吃饭的章姣姣和张婷婷,他就会露出满足的笑容,然后他会抱起她,亲亲自己的脸颊,从他破旧的衣服中掏出一块糖放到她手里,逗着她问:“小姣姣,有没有想爸爸啊?”
章姣姣就会把糖含在嘴里,奶声奶气的说:“想。”
这时章晨冲就会发出爽朗的笑声,张婷婷在旁边也会跟着温柔地笑着,那样的时光是那样美,虽然日子过得很辛苦,当那样的家庭仍然是幸福的。
可是后来就变了,等到章姣姣上初中的时候,章晨冲就变了,他脾气一天比一天不好,他越发变得暴躁,在章姣姣上学的时间,他就经常在家跟张婷婷吵架,一开始还只是动动嘴皮子,顶多摔点东西,到后来就完全演变成家庭暴力了,他开始轻易的动手打妈妈!妈妈那段时间心灰意冷,天天跟他闹离婚,可是每次看到自己,她又忍不住心软,她舍不得这个章姣姣没有父亲,从某种程度上讲,是她自己舍不得章晨冲,及时他对她已经那样不好。
张婷婷的忍让反而成为了纵容,到后来章晨冲就变得完全没有了以前的影子了,回到家再也不会给自己带任何东西,凡是都想着利益来,哪怕是一块钱他也要攥着手里,不想便宜了别人的感觉,张婷婷一开始会跟他吵,跟他闹,到后来,可能真的是厌倦了,她开始整天在家无所事事的带着,睡觉,看电视,也不再管章姣姣,很多时候自己一个人在家时也不好好吃饭,章晨冲面对这样的张婷婷也没有了吵架的冲动,他对张婷婷开始一天比一天淡薄,对章姣姣也一样,然后三年前他不知道在谁的影响下,走进了棋牌室,从此就彻底沉迷在里面,好赌成性,家里头再没有了从前半分模样。
章姣姣顿在棋牌室一个拐角的角落里,头埋在双膝,想起这些过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着,她其实很少为这些事情哭,从初中那个时候开始,她就知道了家里的这些变化,也知道了这个家庭有多么不幸的事实,她看到自己的妈妈每天度日如年的挥霍着自己的日子,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也看到自己的爸爸每天嗜赌成性,丧失理智的样子,还看到家里头乱成一团,没有一点家的样子,她在第一次目睹这些的时候哭过,那之后就再没哭过了,因为这么多的事情,如果真的要想起来伤心就要哭一次的话,那她估计早都哭瞎了,而且那也于事无补,所以即使过的非常辛苦,章姣姣也总是默默的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偶尔会有一点情绪上来,会跟张婷婷抱怨两句,其余时候她都在默默的照顾和打理这这个家,每天在学校的时候很忙碌会让她忘记家里的一切烦恼,可是她一回来,这些现实又会赤裸裸的摆在她面前,她只能取面对,只不过今天章晨冲突然对自己说出的话让自己的所有坚强都崩溃了,章姣姣难过的想: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我觉得心灰意冷,不怀幻想的时候,跟我说这些,让我对亲情重新燃起幻想,明明不会有任何改变,为什么还要说这些呢,这样只会让我觉得更加残忍啊。
路人看到这样哭得稀里哗啦的章姣姣纷纷侧目,这周围住的都是好多年的老街坊,相互间都认识,看到章姣姣坐在棋牌室门口,纷纷感叹,
“哎,可怜的娃,这么好一个孩子,怎么就生在这么个家庭哟。”
章姣姣闻声更加难过,不过她却擦干了自己的眼泪,站起来冲那个说她可怜的人露出了一点笑容,她仰起头,不让自己看上去那么可怜,
“阿姨,我没有觉得自己有多不幸,你也不用太觉得我可怜了。”
那个手里拎着菜的老阿姨就尴尬的点点头,
“是是……”然后走开了,章姣姣叹了口气,看了看手里的钱,小心的把它折起来放进了兜里,算了,今天就当是中彩了吧,天上掉下一百块钱,章姣姣这样想着,哒哒的跑上了楼。
那一边余俊和张清在咖啡馆的见面,也随着宫卓文的一去不返而很快不了了之,两人都很有默契的不愿意多谈的样子,于是分别喝完各自手滚烫的咖啡,两人就匆匆告了别,这时候旁边的宫欣兰就完全是一头雾水了。
“诶,宫卓文呢?”余俊走了出去,张清走到自己面前,宫欣兰还在后知后觉的找宫卓文,张清摇了摇头,
“走了吧。”其实刚刚余俊出来的时候,她就感觉到可能是宫卓文找来摆脱自己的,她有点气恼,宫卓文可以正大光明地跟自己说要结束这场见面,非要弄一个余俊出来,顿时让她的心情怎么也舒畅不起来。
宫欣兰看出张清心情不好的样子,于是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你怎么了?”她问张清。
张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包,说了句没事,又看了看窗外艳阳高照的样子,于是对宫欣兰说:“要不然我们去酒吧吧?”
宫欣兰立刻点头同意了,比起咖啡店这种不温不火的地方,宫欣兰还是更喜欢酒吧那种比较直接的场所。
在市中心找了家常去的酒吧,大白天喝酒的人很少,张清乐的清净,跟宫欣兰一起要了个顶级包房,两人就在慢慢喝酒中消磨起了时间。
宫欣兰一路上的好奇也问了出来,
“我看你从咖啡馆出来就心情不好,因为我弟弟惹你生气了?”
张清摇摇头,她怎么会生宫卓文的气,及时宫卓文最后接口抽烟一去不返,自己也没有生他气的理由,他那样优秀的人好像做什么比人都应该理解一样。
宫欣兰更加不解了,
“那是后头来那个小子?”不应该啊,宫欣兰想,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就讲句话不至于吧。
“我跟他不是陌生人。”张清开始说起了自己的故事,“那个男人是我的初恋。”
宫欣兰张大了嘴,看着张清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送酒,一段往事也跟着浮出水面。
“那时候我们高中就在一起,他帅气,阳光,爱笑,反正就是打动了我,我也打动了他吧,他说他对我一见钟情。”说到这里张清的眼神有些迷离起来,仿佛想起了那段青涩时光的种种感怀。
“初恋总是很美。”宫欣兰点点头认同道。
张清笑了笑,继续说了下去。
“我俩那时候还是学校里的模范情侣,我记得有一次有一家专门做校园题材的杂志社还找到了我俩拍封面,说我俩郎才女貌,好像就是关于服装的广告,我俩去了,那是我俩第一次凭自己赚到的一笔钱,我们很快把它们花光了,我们去旅游了,走了很多地方,其实钱不多,但真的是最开心的时光了。”
宫欣兰听着却有些伤神,因为她知道这故事再好,结局也死活她看到的,分道扬镳,于是性子急的她好性的问道:“后来呢,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什么要分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