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他躲在酒吧里天天不回学校,妄想用酒精麻痹自己,然而事情的发展远不是自己远离就可以避免的。半个月后,他得知张婷婷怀孕了,还没等他缓过神来,他又得知张婷婷和章晨冲要结婚的消息。他们大学还没有毕业就要结婚,就因为一个孩子!心痛如绞的宫卓文一边佩服章晨冲的勇气一边又恨不得把他掐死,然而在他们离开学校的那一天,他依旧送了一份厚礼——一个五万元的红包。
那时候的五万块真的是容不得人拒绝的,至少拿着这个钱他们可以买一套可以安身的家,这也正是宫卓文当时的想法,章晨冲太穷了,而他们又是被学校开除,一无所有的他们走向社会势必会吃苦,宫卓文本来想永远不会再管张婷婷的事情,可是他还是没有忍住,他不能忍受看到她受苦不管,于是他给他们送了一个钱包,张婷婷不知道,他是拿给章晨冲的,同样年轻冲动的章晨冲当然不要,可是他嘲笑的说了一句:“你要是你们一家三口将来住在桥洞下,你就揣着你的自尊心走。”
章晨冲收下了宫卓文的红包,他无路可走,那应该也是章晨冲接受过的最让他羞耻的一笔钱,可他没有选择。
张婷婷走之后,宫卓文内心的情绪却久久无法消弭,他痛苦的发现,他没有办法面对没有张婷婷的校园,于是他选择了中断大学学业,不顾老爷子的反对,自身去了英国。
转眼十二年过去了,宫卓文那青春张扬的性格因为岁月的沉淀而被渐渐磨平,在商场上的打拼令他变得愈加深沉与内敛,比起当年在学校时的锋芒毕露,现在的他更像一块雕琢得完美无痕的玉,举手投足见充满了处变不惊的沉着和那不容忽视的儒雅气质。他再次与张婷婷相遇,他从没想过,岁月可以在一个女人脸上留下刀刻般的痕迹。
他心痛的发现,当年气质独绝的女神早已被艰苦的生活打磨得简直换了一个人,久无波澜的心因为那次见面,再一次为她而掀起了无法控制的心痛和惋惜,张婷婷见到他,躲闪了目光,因为当初那样疯狂迷恋自己的情况少年已经成长为一个那样让人仰望的存在,而曾经心比天高的自己却落得一个俗妇的下场。
那次见面两人心照不宣,匆匆地一撇间,就是那场同学会的全部桥段,宫卓文想起两人都没来的及互相问候一声,“好久不见。”,就再一次走散在各自的生活里,夜深人静他他总是唏嘘叹惋,他想,也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那样完美的一份爱是给自己的吧。
就在他准备将张婷婷淡忘出自己的世界时,命运又跟他开起了捉弄的玩笑,锦衣宫剪彩那天,因为自己阴差阳错地更改了时间行程,又因为碧桂街人满为患,自己不得已下车步行,总总意外仿佛都在将故事推向那一个节点,他遇见了她,章姣姣,张婷婷的女儿,第一眼见到她,他就知道她一定是她的女儿,她们太像了,无论是眉毛的走向,还是眼睛瞪大时的弧度,她几乎是张婷婷的翻版,那一刻,他竟然觉得欣慰:一棵本以为已经凋谢了的青春之花,以另一种方式再次萌芽,升腾,绽放。
宫卓文想,那一定是生命之神的眷顾,从扶起那个女孩的那一刻起,他那一直以来隐隐作痛的心忽然就像得到了治愈,章姣姣的存在给了他从来不曾有过的心理安慰。看到章姣姣,他仿佛又能回忆起那年夏天的自己,那么年轻,而张婷婷正好也在这样的豆蔻年华,好像那个女孩子一样,那么清丽,那样让人爱不释手。不对,她们还是不一样的,可能是章姣姣年少时候的经历使然,让她看上去显然比那时候气质出尘的张婷婷多了一份活泼,一份俏皮可爱,年轻时候的张婷婷则是比她的女儿多了一份清丽内敛。
他并非对章姣姣有非分之想,他只是觉得,那是一朵朝阳下刚刚含苞待放的娇花,她一尘不染,她就像是重获新生的张婷婷,让他视若珍宝,舍不得她受到任何伤害。
宫卓文正在烦恼中的时候,电话铃声突然一阵作响,拿起来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能知道他电话的人不多,他没有迟疑地接了起来。
“嘿,哥们,猜猜我是谁?”一个故意把好听的男中音压倒低音挡的男声从电话那头传来,宫卓文一直紧锁的眉头陡然展开了,他会意一笑,笃定地说出了对方的名字。
“余俊,是你。”
电话那头立刻发出爽朗好听的笑声,“分开这么几年,还把我的声音记那么清楚,是不是老想我了?”
宫卓文嘴角一扬,“别废话,出来喝酒?”
“哎呀,宫总赏光啊……”
很快宫卓文就开车到了余俊和他相约的酒吧,说起余俊,是宫卓文的老相识了,早在宫卓文海外留学的时候,他就认识了同样在国外的余俊,那时候他跟宫卓文就读的学校是同一所,认识他也是在酒吧,这是个才艺压身的文艺小伙,喜欢唱歌,那时候在校外一家名气很大的酒吧里就已经是压台的助唱了,宫卓文常去那里喝酒,加上都是说中文的,一来二去也就相熟了,而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光,余俊几乎成为了宫卓文关系最铁的哥们,只是后来余俊因为家里的缘故,先回了国,匆匆几年不见面,回国这段时间太忙还没顾上联系他,这会儿他倒是先联系上自己了。
走进那个酒吧里,动听的琴声悠扬的飘进宫卓文的耳朵里,他顺着那声音看去,意料之中的看到了正在唱台的一架刚请边自弹自唱的余俊,没有打扰他,宫卓文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余俊远远看到他,冲他露出会心一笑,接着那好听的声音就从他嗓子里一串串的冒了出来。
无聊望见了犹豫
达到理想不太易
即使有信心
斗志却抑止
谁人定我去或留
定我心中的宇宙
只想靠两手向理想挥手
问句天几高心中志比天更高
自信打不死的心态活到老
OH…我有我心底故事
亲手写上每段
得失乐与悲与梦儿
OH…纵有创伤不退避
梦想有日达成
找到心底梦想的世界终可见
台下响起阵阵掌声,宫卓文双手合拢,由衷地拍了几下,余俊笑容满面地走过来,他那惹眼的相貌像明星,惹来邻座好几个女人抛来眉眼,他一一受用着,走到宫卓文面前,两人拳头对拳头,一串花哨的动作下来,比了个英式见面礼。
“回国三年了,这动作倒是不生疏。”宫卓文笑道。
“哪儿能生疏啊,就等着重逢这一天,好好重温一下这个动作呢。”余俊边坐下来,边朝服务生打了个手势,“一杯白兰地,一杯火龙浴。”
“火龙浴是什么酒?”
“不知道,它们这里自主研发的,甜甜的,我爱喝,你也来一杯。”
宫卓文摇摇头,他最反感甜的东西了,余俊了然一笑,他最是知道宫卓文的喜好,要知道那时候在国外的时候,两人天天形影不离还被人误认是情侣,转眼三年不见,余俊心下感叹便打趣道:“还以为你不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没准就去找你去了。”
宫卓文知道余俊一如既往那一套又来了,他总喜欢在言语上把他俩包装成恋人,然后再让其他女人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自己,就余俊说这两句话的功夫,隔壁桌的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已经开始投来了关注的目光。
宫卓文扶了扶额头,对余俊那得逞的笑容很是无奈,“这一套我看你是玩到老也不嫌烦了。”
余俊更乐了,“还是你了解我。”
酒吧的服务生把酒端了过来,二人接过杯子默契地碰了个杯,宫卓文仰头喝下了一大口。
余俊晃了晃酒杯,揶揄道:“有心事。”
“眼睛还是那么贼。”
“需要哥们儿出谋划策不?”
宫卓文微微摇了摇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
“喂,我就比你小两岁,就要被你这么压一辈子是不是?”
余俊好听的声音故意带着软绵绵的腔调,这下子宫卓文更加头疼的扶住了额头,这小子明显是故意的,余俊确实是故意的,他最喜欢看成熟稳重的宫卓文在别人眼中成为取向异常的“冷傲攻”,因为宫卓文因为阅历比他丰富,又是在他不擅长的经商领域是一把好手,所以宫卓文在他面前总有大哥照顾小弟的姿态,余俊乐得被照顾,不过他更乐得看宫卓文被女人用热切的异样眼光调侃。
周围女人们的视线越来越多,宫卓文叹了口气,心里又是纠结又是好笑,相比起自己的成熟,余俊更愿意把事情娱乐化,虽然看上去很幼稚,不过这也是他俩能意气相投的根本原因了,他和余俊间的友谊应该就是标准的互补了。
一杯酒下肚,宫卓文开始聊起了余俊的近况,当年余俊回国具体因为什么事他并不清楚,不过当初余俊的理想他倒是还没有忘。
“最近在做什么,余歌手?”
余俊噗的一笑,晃了晃脑袋,“最近经济不景气啊,喜欢听歌的越来越少了。”
“怎么,发展不顺利?”
余俊没点头也没摇头,“谁知道呢,唱歌现在是业余了,我现在在拍戏,这个比较赚钱,还能小有几个粉丝。”
“不唱歌了?”宫卓文有些吃惊,因为余俊当年是铁了心要出唱片,把这条路当事业的,他不是断言放弃的人,是出了什么意外?宫卓文看了看余俊,心下了然,能让余俊当年收心回国,现在又放弃唱歌的事业去妥协,估计是他家里的问题了,不过宫卓文并没有要把这些都说出来的意思。
他朝服务生招了招手,又端过一杯新酒放到手心,慢条斯理的晃悠着,
“既然都是赚钱,有没有兴趣来天宫集团?”
余俊眯了眯眼睛,“有没有兴趣去天宫集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比较有兴趣去有你的地方,不过天宫集团要进军娱乐圈么,需要找歌手?”
宫卓文心里头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余俊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不过他从来没有习惯向别人开口求助,尤其是朋友的帮助,他通常都会拒绝。
于是宫卓文点了点头,“进军娱乐圈这种事情可以考虑,我只是在成全你刚刚说的,想去有我的地方。”
隔壁某个偷听得津津有味的女人瞪大了眼睛,一双八卦的眼睛来回地在余俊和宫卓文身上扫来扫去,好像发现了什么让她兴奋不已的天大秘密,宫卓文微微有些头疼,余俊却笑得弯下了腰,
“没,没想到,你,居然也有开这种玩笑的一天,真的,真的是被我带坏了么哈哈……”
宫卓文压低了眉毛,自己牺牲得够大了,这小子要是再因为自尊心矫情,不来自己的公司,那他也不惯着了。
余俊看出宫卓文的意思,他也明白宫卓文的好意,他眼神一闪,想到宫卓文为了照顾自己的自尊心居然给了这么大一个台阶,于是他笑容微微一敛,重重地点了点头。
“宫总,以后多关照了!”
“你小子……”宫卓文扬起了笑容,两个颜色各异的酒杯再次碰撞在了一起。“干杯!”
“哇,来真的,人家不胜酒量的好不好!”
宫卓文没管他,径直把一杯酒喝下了肚子,余俊在一旁看着直咋舌,
“啧啧,宫总有心事啊,有心事……看来为了讨好新老板的欢心,我只好舍命陪君子了。”说完余俊也往嘴里灌了一满杯酒。
“服务生……”
俩人彻底喝开了,
“喂,卓文呐。”喝多了余俊又开始直呼宫卓文的名字,宫卓文没有觉得奇怪,淡淡的答了声,“嗯。”
“你小子情况不对,上次在英国见到你,你也是这样魂不守舍的,今天虽然没有那么厉害,不过还是有点小病态的。”
“叫哥。”
“哈哈,别挣扎了,认识十年你也没能说服我叫你哥,大我两岁就想当哥,太天真!”
宫卓文一阵无语,脑子里又想起上午遇到的那个女孩,不知不觉又走了神。直到余俊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得凑到他脸前,他才回过神,
“啧啧,思春的痕迹……陷得不浅啊老弟。”余俊冲宫卓文晃了晃手指头,开始结结巴巴的胡言乱语起来,“要不得,要不得,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当真你就输了。”
宫卓文接过他的话来,“是么,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我一直觉得,在你面前,天大的坎应该也不是坎。”
余俊笑了,“哈哈,坏小子,你的眼睛太毒了,什么事你总能看到最微妙的蛛丝马迹,然后用你那个不知道什么构造的脑子,抽丝剥茧,是个人在你面前都没有秘密啊……”
余俊是在感叹刚刚宫卓文一眼看穿他的事情,宫卓文并不挑明,只是点点头道:“我知道你有分寸。”
“哈哈,放心,我你还不了解么,天塌下来,我也有戏能演,人生就是场有戏嘛。”
“呵……”宫卓文也跟着笑了,“也是,否则宫卓文也不会有个死党叫余俊了。”
说完,两人又“砰”地撞了撞酒杯,夜还在继续,这是属于两个意气相投的兄弟间的重逢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