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定慧实际上概括了早期佛教修持的全部内容。随着佛教的传播与发展,大乘佛教又把重在追求自我解脱的“三学”扩大为具有广泛社会内容的以自利利他为特点的“六度”。六度又译为“六到彼岸”、“六波罗蜜多”,指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智慧等六种由生死之此岸到达涅盘之彼岸的方法或途径。大乘佛教认为,小乘佛教只讲求个人的解脱,是自利,而大乘佛教则致力于普度众生,就像一辆大车或大船,可以运载更多的众生从生死轮回的此岸到达解脱的彼岸。因此,大乘佛教的最高境界是做菩萨留住世间,拔除众生一切苦难,度尽世间一切众生,最后自己才成佛。六度就是自利利他的重要的修行手段。其主要内容为:
(1)布施度,音译作“檀(那)波罗蜜多”,指以自己的智力、体力和财力去济度贫困者和满足求索者的要求而为他人造福积智并使自己不断积累功德以至解脱的一种修行方法。《成唯识论》卷九曾说:“施有三种,谓财施,无畏施,法施。”
(2)持戒度,音译作“尸罗波罗蜜”,指持守戒律,对治恶业,确保信仰,最终通过修持佛法而获得解脱的修行方法。大乘佛教的戒律在小乘佛教戒律的基础上也有进一步发展。大乘戒又称菩萨戒,其主要内容为三聚净戒,即摄律仪戒、摄善法戒和饶益有情戒等三项,实际上涵摄了持律仪、修善法、度众生等三大门的一切佛法。说大乘戒的佛教典籍很多,比较盛行的是《梵网经》(又称《菩萨戒经》),其中提到的比较重要的戒条有“十重戒”和“四十八轻戒”。十重戒包括杀戒、盗戒、淫戒、妄语戒、酤酒戒、说四众过戒、自赞毁他戒、悭惜加毁戒、瞋心不受悔戒和谤三宝戒。四十八轻戒则包括不敬师友戒、饮酒戒、食肉戒等。从中可以看出,大乘戒一方面扩大了要求范围,另一方面“将饮酒食肉作为轻戒,表明对佛教信徒的物质生活的约束放宽了”,这与大乘佛教更多地面向世俗生活的精神是相一致的。
(3)忍辱度,音译作“羼提波罗蜜多”。忍辱,特别是指信仰佛法真理而安于苦难和耻辱。大乘佛教要求信徒甘愿自己忍受种种耻辱和痛苦,也不做任何有害于众生的事。
(4)精进度,音译作“毗梨耶”、“毗离耶”等。所谓精进,指在为善去恶、去染转净、利益众生的修行过程中,克服种种困难而努力不懈,最终实现解脱。
(5)禅定度,音译作“禅波罗蜜多”。禅定主要是指通过心注一境而使心处于宁静思虑的状态,以观悟特定的对象或义理的思维修习活动。大乘佛教在小乘禅的基础上对禅作了进一步的发展。与小乘禅相比,大乘禅的范围更扩大了,有无量无数三昧的名称。同时,大乘禅不再拘泥于静坐等某些固定的形式,而是依附于大乘佛教理论,它作为观悟佛理的重要方法,与教理教义密不可分。例如观悟诸法性空实相的“实相禅”、与大乘般若思想相结合的“般若禅”等。
(6)智慧度,音译作“般若波罗蜜多”。般若智慧是佛教所说的观悟万法性空的一种智慧,获得了般若智慧,就实现了解脱。大乘佛教强调,只有通过对世俗认识的彻底否定,才能获得般若,体悟佛教的真理,把握世界万法的性空实相,从而达到解脱。由于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性空不离万法,而般若智慧如果离开了世俗认识所能接受的方式,也无法教化众生,故大乘佛教同时也十分强调面向世俗社会、运用世俗认识手段在日常生活中化度众生的必要性,这就是“方便善巧”的运用。因而般若往往是与方便结合在一起的。般若智慧在佛教中有特别重要的地位。大乘佛教甚至认为:“般若波罗蜜是诸佛母,诸佛以法为师,法者即是般若波罗蜜。”在六度中,以般若为最重要。
从六度的内容可知,在“三学”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大乘“六度”,主要是在戒明·宋旭绘《达摩面壁图》
定慧之外又加上了“布施”、“忍辱”和“精进”,与小乘的偏重自利相比,更突出了大乘菩萨自觉觉他、自度度人的决心与慈悲精神。布施与忍辱反映了一种克制自我以济度众生的人伦情怀,精进则体现了一种为达到觉行圆满的最终目的而百折不挠的精神。大乘“六度”的修持方法体现了个人解脱与众生得救的结合,特别反映了佛教为适应不同地区和民族的需要而日益伦理化、世俗化的倾向。
四摄中的“摄”是摄受、引导的意思,因此,四摄实际上是修菩萨行者引导众生修持的四种方法。所谓四摄,即布施摄、爱语摄、利行摄、同事摄。
其具体内容是:
(1)布施摄,布施为六度之一,但四摄中的布施摄与六度中的布施度略有区别。布施摄主要是从引导众生而言,即通过向众生布施财物和佛教观念,使众生对佛教修行生起亲近和爱念之心。
(2)爱语摄,这是依据众生之根性而对之以善言慰喻,使他们对佛法产生亲近感,进而接受佛法。
(3)利行摄,是要求尽量做有利于巩固和增进众生对佛法信仰的事,使众生坚固对于佛教修行的信仰。
(4)同事摄,这是说修行者应深入到众生之中,与众生和睦相处,以方便在日常生活中,依众生之根机而随时予以教化。
四摄既是大乘佛教教化众生的方法和手段,又是大乘佛教菩萨行者与众生相处时的行为准则。
六度、四摄是大乘佛教菩萨精神的体现,是大乘佛教信徒道德修养及道德实践的具体内容。六度、四摄在大乘佛教修行观中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大乘佛教还将六度尊为修菩萨行的正道,认为六度可总赅佛教一切法门,因而有所谓“六度万行”之说。大乘佛教关于六度、四摄的认识,是与其根本追求和基本思想相联系在一起的。在佛教看来,六度、四摄的修行必须以发菩提心为基础,在慈悲精神指导下进行。脱离菩提心和慈悲精神的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般若智慧等,不能算是大乘佛教理解的六度、四摄。
二、无修之修与称名念佛
大小乘佛教禅法在汉魏时都已传入中土,并在南北朝时期随着南北的分裂而逐渐形成了北方重禅定、南方重义理的不同地域特色。为适应中土的社会文化环境,中国佛教主要继承发展了大乘佛教的修行观,并逐渐形成了自身关注世俗伦理、关注现实社会人生的修行观。隋唐时期形成的佛教宗派都是大乘佛教。这里,我们主要从中国佛教伦理思想的角度简要介绍一下禅宗和净土宗的修行观。禅宗和净土宗是中国化特色最为显着,也是对中国社会文化影响最为深远的佛教宗派。禅宗和净土宗的修行观分别以“无修之修”和“称名念佛”为显着特征。
1.无修之修
这里讲的禅宗主要是指在社会上广为流传的惠能南宗。惠能南禅修行观突出的是顿悟成佛与无修之修。惠能禅宗将顿悟作为成佛的最根本途径与方法。所谓“顿悟成佛”,即“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就是将自心自性的觉悟看作是佛教修行的根本,认为自心不觉悟,即使是整天念经、拜佛、坐禅、行善,都没有用,只有立足自心自性,才是真正的修行。心性的觉悟突出佛教修性的超越性,它不仅是对执着念经、拜佛、坐禅修行形式的超越,而且是对执着世俗伦理层面修行的超越。
惠能禅宗的顿悟成佛说突出心性的觉悟,在具体的修行实践上则体现为“无修之修”。
“无修之修”首先是对执着修行形式的否定和超越,强调禅非坐卧,道不属修:“道不属修,若言修得,修成还坏,即同声闻。若言不修,即同凡夫。”“无修之修”反对执着于坐禅、读经等传统的修行方式和繁琐的宗教形式,对大乘六度修行的布施、持戒的外在修为也持超然态度。“无修之修”的基本指导思想是《坛经》中所说的“我此法门,从上已来,顿渐皆以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所谓“无念”,就是不于念上起念,“于一切境上不染,名为无念。于自念上离境,不于法上生念。莫百物不思,念尽除却”。所谓“无相”,就是“于相而离相”,“即见闻觉知,不染万境”,在日常生活中不执着于境界。
所谓“无住”,强调的是念念相续无所滞着是心的本性。突出心性觉悟的“无修之修”在现实中就是宗教修行与行住坐卧、搬柴运水的世俗生活相融合,就是后来“行普请法”、“上下均力”的农禅并重。同时,禅宗在修行观上倡导顿悟见性、无修之修,但并不否认世俗伦理中道德践履的重要性。以永明延寿为代表的禅僧,在坚持禅门修行观的同时,特别注重世俗道德践履的“助缘”作用,鼓励人们遍修万行、勤劳小善。延寿曾把佛教善法分为理善和事善两种,所谓理善,“即第一义”,所谓事善,“即六度万行”。认为修行佛道必须从“事善”做起。永明延寿所说的“事善”融摄了儒家世俗伦理的内涵,其理善、事善结合的观念,体现了中国佛学修行观将宗教修行实践与世俗伦理道德实践相结合的特征。
2.称名念佛
中国净土宗的先驱有东晋慧远、北魏昙鸾。昙鸾提出修行成佛有难行道与易行道,净土修行依靠阿弥陀佛本愿接引,属于易行道。其他修行法门依靠自力解脱,属于难行道。净土宗的实际创始人是唐代的道绰与善导。道绰继承昙鸾的二道说,进一步将佛的教法分为圣道门和净土门,认为在末法时代,众生根机愚钝,不堪受正教,失去了通过圣道门获得解脱的能力。只有修持简要易行的净土门,专心念佛,乘佛的本愿力,才能往生净土,获得解脱。善导大力弘传念佛法门,并着述解说为何念佛及如何念佛,较完备地组成了净土宗的宗义及行仪,最终完成了净土宗的创立。
净土宗的修行方法是“念佛往生”,即倡导通过称念阿弥陀佛名号而往生阿弥陀佛所在的西方极乐世界。而要往生西方极乐世界,一是依靠阿弥陀佛的愿力接引,二是依靠修行者自身的念佛修行。佛教的念佛方法大体上可分为观想念佛、称名念佛和实相念佛三种。早期念佛主要是以观想念佛为主。
昙鸾在强调观想念佛的同时,又提倡称名念佛。经过昙鸾的倡导,净土法门开始从观想念佛向称名念佛的转变,后经过道绰、善导等的大力推动,称名念佛遂成为净土宗修行的主要方法。念佛往生强调深信切愿。道绰主张净土修行应以发菩提心为根本原则,以念佛三昧为首要方法;善导则强调要有“至诚心”、“深心”、“回向发愿心”。所谓“至诚心”就是要有真正的出离心,由衷地信仰阿弥陀佛,向往极乐净土;所谓“深心”,即“深信之心”,一是要深信自己是“罪恶生死凡夫”,靠本身的力量不可能出离秽土实现解脱;二是要深信阿弥陀佛的四十八愿,“乘彼愿力定得往生”。所谓“回向发愿心”则强调将自身一切修行与功德,都回向于往生净土这一根本的目标。道绰和善导都认为,即使是恶人,如果能够一心念诵阿弥陀佛之名,也可往生净土。如善导认为,一切众生包括犯有五逆罪(杀父、杀母、杀阿罗汉、破和合僧、出佛身血)的人、诽谤佛法的人、女人、根缺(有生理缺陷的人)以及声闻、缘觉二乘种,只要回心转移,一心专念阿弥陀佛名号,凭借佛的愿力,就一定能往生极乐。这样,净土宗就为世间的一切众生,打开了通向佛国的方便之门,使净土教义深受劳苦大众包括长期处于社会最下层的妇女和残疾人的喜爱,为净土宗的广泛普及和流传提供了重要基础。净土宗提倡的念佛方法,因其简单易行,入宋以后逐渐成为各宗共行、共修的方法。禅宗、天台宗、律宗等的学者多兼弘净土,如云门宗的义怀及其弟子慧林、天台宗的四明知礼、律宗的灵芝元照等。净土宗于是流传极广,净土信仰盛极一时。
净土宗的修行方法在中国传统重世俗伦理的氛围下也形成了宗教修行与世俗道德践履相统一的特征,这具体表现在念佛与修世善的统一,以及孝顺念佛等思想中。如印光法师倡导将儒家的伦理道德修养纳入净土修行之中,主张“念佛之人,必须孝养父母,奉事师长,慈心不杀,修十善业。又须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和妇顺,主仁仆忠,恪尽己分”。关于孝顺念佛的内容我们在下一节中还将论及。
第四节中国佛教的孝亲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