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小城,街上行走的人脸上总挂着一层淡淡的鹅黄,这让人们见了面备感亲近。
罗西从他家那个有树木的小巷出来,沿着兴彭路走,他的心情不错。小女孩看上去不错,这与王琳的健康及奶水足有着很大的关联。
她,刚生下来睁眼的时候,乌黑的眼珠就滴溜溜地转着看她的爸爸了,这让罗西感到非常新奇。来伺候月子的妈妈更是惊奇的,妈妈说,现在这娃娃真个是精灵,你小时候,三天后才睁眼睛哩。罗西说,噢。再看那小姑娘时,她正在看他呢,嘴角像是漾着一丝笑纹。妈妈说还是生活好了,你看她,也不哭不闹,吃了睡,醒了拉,拉了又吃,现在睡醒了,眼睛还会瞅人呢。你小时候,可能哭闹着呢,我老不知道怎么了,现在我知道了,是饿的,那时候,唉,想买奶粉商店也没有呀。
罗西已忍不住,将裹在襁褓里的女儿抱在怀里,在床边轻轻地转了一个圈。妈妈说哎哎,你抱好,看把娃娃的腰腰给闪了,你什么时候抱过碎娃娃呀。王琳靠在床头上,一个劲地笑,不说话。她上身穿着红袄子,头上扎着头巾,显得既俗气又有福气的样子。
王琳跟罗西第一次到罗西的乡下老家,热情的妈妈将她领到果园,指着那两棵苹果树说,女子,想吃哪个,自个尽管摘好了。王琳怎么好意思呢,忸怩着。待妈妈走了,罗西说,你想要哪一颗,我摘给你。王琳的兴致就来了,她指着树上的苹果说,我要这个,还要那一个,还要……这样指着。罗西一会儿爬这棵树,一会儿又爬那一棵,或者就站在树底下伸手够,一跃一跃地摘给她。
得空,妈妈对儿子罗西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妈妈说,瞅这身子单薄的,也没个屁股,你可要为你的将来着想。罗西装着糊涂说,这是城里的一种流行,叫做什么骨感美人,女人胖了,反而没人肯要。再说,城里也不用下什么苦,不常回来,也帮不了您多少忙,身体结实又有什么用。妈妈听了这样的话,没再说什么,只管忙这忙那去了。
其实罗西怎会不明白妈妈的意思呢。
在妈妈那里,每次,她把罗西领到家里来的所说的对象,总要同那个林英相比。
其实,林英那次来,也只是在乡下待了一夜。头天天擦黑进门,第二天天未亮就搭班车走了。这一夜,罗西跟弟弟睡,弟媳有小孩,跟小孩们睡在一起。林英跟妈妈一起睡,一个晚上,也不知道她们都说了些什么,林英后来也没说,也没来得及说起,因为他们很快就吹了。对此事,妈妈对罗西很有意见,但妈妈并不说出她的意见是什么,只是一段时间里,对儿子罗西爱理不理的。直到有一天,指着罗西就饭吃的津津有味的她亲手腌制的一枚一枚的咸蒜瓣,说这还是林英那一次来剥出来的呢,表达了她对这件事不成的不情愿。
有一段时间,罗西往家里也领回去过好几个女孩子,也是跟妈妈晚上一起住,妈妈对她们的热情是一致的,但在一些蛛丝马迹里,罗西感到她们所有的人,均未达到妈妈与林英那样的对路。照这么说来,自己的初恋,妈妈似乎比儿子还不舍。王琳之前的那几个女孩子,罗西都是想认真谈下去来着,后来,却因这样那样的因素,一个也没谈成。很奇怪,也许正如人们常说的——母子连心吧。
这一次,对王琳,妈妈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很快,却在罗西和王琳返回小城后的当天,从不打电话的妈妈拨通了罗西的手机,妈妈在电话里说:
你都三十岁了,终身大事,再不敢拖下去了。
罗西心里为妈妈的话一动,挂了电话,他的内心,却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释然的体验。
背靠在班车靠背椅上的王琳的面庞,在车窗外晨曦的映照之下,显得有些生疏,又有那么一点亲切,究竟与往日有什么不同,罗西也说不上来,似乎,这之前,罗西还不曾这样专门去打量过王琳。罗西,好像一直在奔波着什么,却不知道为什么奔波着。
她的睫毛很长,此时,它们遮盖在她的下眼肚上,黑黑的两个扇形。
很早,妈妈什么时候说过谁家小孩,眼扎(睫)毛扇肚肚,歪得无路路。
这是罗西老家的方言,所谓歪,是厉害之意。一般特指两样,一个是说狗,说谁家养的狗歪,是说它的凶猛,看家负责,有着赞许和羡慕之意,一个便说的是女人,说谁家的女子媳妇歪,除了指嘴不饶人,更多的是说其跋扈和不讲理,这就有点指责和批判的意思在里面了。妈妈说小孩带有乡村调侃的趣味,所谓三岁看老,据说是从小孩最初的言行举止里,就可看到他们未来的。
罗西这么看着闭眼打盹的王琳。车到青石的时候,王琳醒了,看到罗西在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罗西笑了一下,她一笑,鼻腰处就显出几个皱纹,跟她的几个哥哥一模一样。罗西心想,王琳同志,她总归还是漂亮的。
在他们结婚之前,妈妈作了一些准备。妈妈在商店里置了两条新棉絮,缝了两床新棉被,还托舅舅从遥远的殷家城请来了两个毡匠,把攒了几年的羊毛取出来,让毡匠弹了,擀了两床新羊毛毡,还委派家在陈家坪的姨娘做了两双新灯芯绒的布鞋,让心灵手巧的碎舅母绣了一对鸳鸯枕,请弟弟的岳父到曾是财东的杨家坪生兰家买来了两块民国十八年的银元。
妈妈,把她准备的东西一一送来,还一一说给罗西它们的用途。比如,布鞋,在闹洞房时用,不再叫布鞋,叫纱帐鞋;再比如,银元,拴媳妇用,尽管他们置了白金的项链,却不及带着银元的红绳子拴得牢靠,它也不再叫银元,叫响元。
装修房子的时候,王琳跟罗西开始争吵,但他们还是将此等事做得很隐秘,谁也看不出来。
在举行了跟小城几乎所有的婚礼套数一样的婚礼之后,罗西和王琳结成了一对小夫妻。
他们的婚后生活,平淡而且真实。罗西学会了烧菜做饭,对于罗西的厨艺,每逢王琳的闺中密友来,王琳就会对她们说,我家罗西做的烧油菜和烧茄子两样,是我最爱吃的了。
在他们的婚礼前后妈妈在这里住了几天,便匆匆忙忙回去了。妈妈说,你弟弟今年又种了烤烟,家里的碎娃娃没人照看,这几天也不知忙成啥样子了,总让人放心不下。说完这些,她就搭车回去了。
自从王琳怀孕后,她的脾气比往日里不知大了有多少倍,好在罗西的厨艺还在不断地提高着,才不至于两个人空着肚子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争吵。罗西是很听岳母的话的,岳母对罗西说,女人怀孕期间脾气会变得很不好,你比她大,要多忍让着点,再说,生气对未出世的小孩不大好。罗西把岳母的话视为行为信条,便尽量在王琳面前多做少说,或者只做不说。但他们的争吵总是经常会有,令罗西防不胜防。罗西常常弄不明白,怎么做才好,怎么做才能解王琳的心头莫名其妙的对他的恨。罗西与王琳的夫妻日常生活,如同吃饭时的舌头与牙齿,它们亲密无间,但避免不了,舌头总会被牙齿咬伤。直到有一天,王琳当着岳母的面,把罗西一把搡倒在地,眼看岳母她老人家喝也没有喝住,岳母便从厨房里拎出一把菜刀来,岳母并不是要砍罗西,也不是要砍她的宝贝女儿王琳,她老人家作势要拿菜刀抹自己的脖子,这才使事情没有向更糟糕的方向发展下去。
更多的时候,他们小两口的关系是很不错的,可以说是甜蜜的,幸福的。
王琳怀孕六个月开始胖起来,并不是一段时间里没见面的她的姐妹们见她怀孕的样子时,半开玩笑地说她“胖了”的那种“胖”,而是真的胖了。她的乳房变得饱满了。在黄昏到来之前,或者在夜晚的灯光下,在床上,在沙发上,罗西常常会俯耳在王琳的肚皮上,聆听小家伙在娘肚子里的心跳声。有时,亮开王琳的肚皮,他们来看小家伙在里边伸胳膊蹬腿,王琳的肚皮,一会儿这儿鼓一个包,一会儿那儿又鼓起一个。在这儿,呵呵,又在这儿。罗西和王琳在王琳的肚皮上寻找小孩的踪迹,也不知道是他的小拳头还是小脚后跟,也许是小脑袋也未可知。罗西有时会伸手去寻找,小家伙好像跟爸爸做游戏捉迷藏,在妈妈的肚子里,一下就安安静静了。
他们不再做爱,他们怕压着小家伙。王琳说,别,也许他会看见你的,终究要有一天,小家伙出来了,问你,爸爸,您的头发怎么长长了,你多难为情。罗西说,我也听谁说,从前有两口子,也是妻子怀了孕,两人后来忍不住,做了,谁料没小心,让避孕套给掉进去了,丈夫有些紧张,连忙用眼镜腿儿去钩,结果不但没钩到,连眼镜腿也掉进去了,他们紧张极了,后来生出一小孩,果然,那小孩穿了一身雨衣,还拄了一根拐杖。诸如此类的玩笑,罗西和王琳相互安慰,度过了无数个夜晚。罗西常常去揣王琳的奶,结果就发觉王琳她的确胖了。
妈妈提了一布包从乡村集市上买来的鸡蛋探视王琳。见了面,罗西在心里说,您瞧吧,这下您满意了吧,现在王琳的身子还能叫单薄吗,简直一个猪八戒。
当然,罗西在王琳的当面是不会说这一时期脸上布满斑点的王琳的丑的,反而常常会引经据典地说什么怀孕的女人是最美丽的这样的话,这让王琳的内心很受用,也便觉得,做一个怀孕的女人,那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妈妈安顿王琳,上下楼梯千万要小心,平时走路穿上结婚时穿过的那双布鞋最好。顺便问起,她上次来时,电视柜旁的一对青花瓷瓶,还有电话机旁养着几对小金鱼的玻璃鱼缸的下落,并说那套紫砂茶具,似乎少了两只杯子,也不知哪里去了。
罗西王琳支吾着,就说送人的送了人,有几样是打扫卫生时,碰翻了,掉地上摔碎了。妈妈便不再追问。罗西想,好在那热水瓶的那只胆,书柜上的那块玻璃,还是及时换成新的了,妈妈看不出什么来,要不该说出一种什么理由来呢。
妈妈没住,当天搭车返回去了。地里正在收秋田,很忙。王琳一再挽留,也没留住。这半年多,家里,已有十本关于0岁方案和孕妇营养保健方面的书籍和画册,有不下五套封面印有胎教字样的音像制品,他们还为此添置了一套音响和一个MP3,换了保健台灯等等,罗西王琳业已成了名副其实的阅读爱好者和音乐爱好者。它们中有一些是别的人用过及时转送他们的,有一些却是他们溜达至书店和音像店时选购的。在街上,他们很容易就会碰上一个又一个孕妇,无例外地都骄傲地挺着大肚子,罗西和王琳看见她们骄傲地走过去,当然罗西也看到了王琳骄傲地回来。之前,在王琳还没怀孕之时,外出,他们却很难遇到一两个大肚子妇女,现在,却好像是一大批的育龄妇女这个季节约好了一样,都怀了孕,并在这一天一起走出自己的家门,她们在街上互相照面。这让罗西和王琳既感到意外,又感到亲切。
他们便这样理论指导着实践,成了“尽信书”,并乐此不疲。他们还在邮局及时订阅了下一年度的《为了孩子》和《幼儿画报》这两本杂志。总之,在忙碌中,罗西王琳已提前负起了为人父和为人母的责任。
有时,王琳坐在地上不愿意起来,像她的肚里的婴儿似的伸胳膊蹬腿,罗西劝她拉她,可她就是不起来,这时罗西会说,王琳啊王琳,所有胎教和保健,你难道要前功尽弃了吗?
这样的话,对地上的王琳来说,多么软弱无力。罗西便去挠王琳的脚掌心,王琳有时候就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王琳一笑,便是雨过天晴、烟消云散的时光了。有时,罗西实在没有什么办法,就以投降的口气对王琳说,那么我出去吧,你有什么事,尽管打我电话好了。然后逃也似的径直跑出了家门。
往往是在晚上。罗西便会在离自家那扇窗很近的一个地方,对面不远的一个地方遥望自己家。只见,那窗口的灯光竟与街上霓虹灯的五光十色一样,罗西不知道自己的眼眶里是夜晚的雾气还是别的什么。
而王琳晚上是一个人不敢单独睡的,她只好打电话将罗西叫回来。那时候,王琳似乎还在嘤嘤地哭,罗西不在的时候,王琳的气已消了一半,这下好了,罗西一回来,它们几乎已全消了。
第二天的生活依旧如常,该上的班还在上,昨夜已成往事,他们不再提及。这是罗西王琳夫妻的爱情密码,他们自己也解不开,别人怕是更难解得开了。
一天,王琳在蹬腿时,不小心就蹬到沙发脚上了,“咚”的一声之后,王琳却安静了下来,挺奇怪的,地上的王琳好像低头开始想什么心事,只一小会儿,就有娇弱的声音从她的口中传出来,罗西,我肚子疼了。罗西吓了一大跳,赶忙在外面叫了一辆车,扶起她,将王琳连夜送到了人民医院的急诊室。医生做了简单检查后,又将王琳转到了妇产科。在妇产科,她们给她打点滴,给她输了保胎药,这才避免了意外。
医生检查完了之后便问: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病床上的王琳说,是我自己走楼梯不小心脚崴了一下。
医生便拿眼睛质询罗西。
罗西点头说,晚上我在单位加班不在。这以后可不敢再大意,一定小心才是。
王琳的大哥也赶到医院了,当他看到一切安好就离开了,走到医院的过道时,他对跟了出来的罗西说,你要多忍让些,我妹妹的脾气我是知道的。罗西一个劲儿地点头,心里就有了那么点感动,那么点温暖。
做了临盆前的最后一次B超检查后,医生对罗西和王琳说,一切正常,只是胎儿长得有点大,建议剖腹产。而王琳说什么也不同意。因为罗西的岳母说过了,什么也都是走正常的渠道好,生孩子也一样的,自然分娩的孩子不容易生病。岳母的话,王琳还是最听的。趁医生和护士都不在他们当面时,王琳就告诉罗西,我还在昨天,还听那个谁还说呢,说现在的医院图方便挣钱,治感冒动不动就挂针打点滴,接生动不动就建议剖腹产,可黑着哩。王琳这样的话让罗西备感欣慰。
临进产房,医生让罗西在有关协议上签了字。
这之前,在第一次阵痛之后,按照医生的吩咐,为了好生产,罗西陪着王琳在街上转了整整一个多小时,他们在街上吃了饭,罗西还剥着喂了王琳一个熟鸡蛋,说,王琳,你可得加油呀。王琳说,我会的。
产床上的王琳的一只手一直紧紧握着罗西的一只手,直到孩子呱呱落地的那一刻才松开。
妈妈从乡下赶来的时候,小女孩已由护士用棉布裹好,她躺在保温床上已经甜甜地睡着了。从不慌乱的妈妈,这回说话的口气显得有些急促,待把她们母子转移到病房后,妈妈便问罗西,奶粉和奶瓶准备了吗?罗西说没有。妈妈有点着急。怎么这么粗心呢。王琳忙说,我妈说,吃娘母的奶对孩子好。当给孩子喂第一口奶时,看到王琳的奶水很足,妈妈的脚步一下变得轻盈了许多。
在医院里住了两天后,第三天一早,她们就出院了。
由于罗西王琳结婚时就是大龄青年,这就属于了晚婚晚育一类,罗西就多了几天的护理假。起初,由罗西给王琳熬小米粥,做些清淡的饭菜,倒也相安无事。转眼,眼看着罗西的护理假就要满了,这一天,便由妈妈来熬粥,妈妈将熬好的粥端给王琳,王琳喝了两口,便推说今天不饿也不渴,不想再喝了。妈妈说你是不是再喝几口,奶娃娃,不喝米汤怎么行。王琳又勉强喝了两口,其余的,就转由罗西喝了。王琳看罗西喝得很香,就笑了起来,说罗西你又不奶孩子,喝那么多干什么。罗西说,我最近读了一篇叫做《铁皮》的小说,里面写到含含总爱拧铁皮文征的耳朵,这一拧,文征全身的皱纹都跑到鼻腰处了。
王琳马上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二月里的这一天的确是个好天气,罗西从家里出来,穿过兴彭路,是要到城郊去找一位叫陈鹏的小木匠,他这是要为自己的女儿去订做一张婴儿床。这之前,他曾到谁家,见到了人家小孩睡了一张木制的婴儿床,还未做爸爸的罗西很羡慕,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当即对人家说,待到自己有了小孩,也要做这样一张小床给孩子睡。那时便详细地问了是谁做的,那木匠姓什么叫什么,在哪儿住,问了,竟一一记下了。现在终于还是用上了。看来,正如有人说的那样,昨天发生的事,总会是未来今天的结局的充分准备。
找到陈木匠,当即商议好尺寸和价钱,交了订金,罗西就回家了。
妈妈却不在家。问王琳,王琳说给孩子喂了奶,看到孩子睡着了之后,自己也瞌睡了,也跟着打了个盹。也只一会儿,人,大概是刚出去的了。
待罗西要出去找时,妈妈却开门进来了。只见她径自将手里拎着几小捆菜和手里掂着的一袋食盐搁到了厨房的灶台上。原来妈妈出去买菜了。
妈妈动手择菜,罗西说您老今天做一顿饭行不?我也想吃您做的饭了,再说明天一天,后天我的假就满了,还得您来伺候月子。妈妈却说,我给你们洗洗菜,和和面就行了,做还是你自己来,妈妈的手慢。再说,妈妈接着低声说,你媳妇她吃不惯我做的饭菜。
罗西说,不会吧,她什么时候吃过?
以前,在老家第一次来,就吃了一点儿。今早,我熬的粥她也不爱喝。妈妈说,你还是把你老姨娘(岳母)明天就请来,让她伺候月子再好不过。
那怎么说?
你就说,你弟弟家里要种西瓜,地里忙,娃娃没人看,我得赶回去看娃娃,谁的孩子也撂不下,让我左右为难。妈妈说。
罗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挽起袖管,系了围裙,开始炒菜。
妈妈这时候却停下手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罗西发现妈妈在盯着自己的胳膊看。罗西低头看时,发现那里有一些结了疤的伤痕和两块明显的牙印。罗西也没料到,过去的痕迹还会在,还会这样明显。
看着王琳这顿饭吃得狼吞虎咽,罗西的心里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落和惆怅。
晚上,王琳就给自己的妈妈打电话,嗲着声撒娇说妈你来伺候我来吧。罗西的岳母在电话里就爽快地答应了,说反正这一段时间也没什么事,倒能多住些日子。
岳母拎着一只乌鸡和半袋小米来了,来到家,和妈妈一见面,显得异常欢喜,她拉着妈妈的手就再也不曾丢过,她们两亲家就坐在王琳的床沿上,娘儿仨拉了大半天的话,罗西听到最后,也还是听得云里雾里,也不知道她们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中午,吃了罗西做的饭后,罗西便送妈妈到汽车站搭车,岳母一个劲儿地挽留,说我刚来,你就要走了,我刚来,你就走了。
临上车,妈妈好像不经意地说,我昨天去买菜,听谁说的,说林英也生了,是个男娃。
罗西假装没听明白,说哪个林英呀。
妈妈却不再说话,在要跨上车门的那一刻才说,你可要对你老姨娘看得起些,人家好讲究。
罗西忙说,妈,您就放心好了。
车走了,罗西才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原来,妈妈她根本就没有忘了林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