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育，是每个家庭的历史拐点，当然，家家都有本孕事经，至于这本经好念难念，就看念经的人喽。
自从知道自己怀孕后，华丽简直成了十万个为什么的代言人。她常在晚饭过后的这段休闲电视时光里，紧张兮兮地给赵来出脑筋急转弯：“老公，如果我变胖了变丑了，你还会爱我吗？”没等赵来说出标准答案，她接着抢问：“我要是爱上别人，把你放到第二位，你会不会抱怨我，声讨我喜新厌旧？”赵来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个性单纯、走出家门十足像个未婚文艺女青年的老婆这是遇上泡良族，还是艳遇高手？赵来意识到这可是个技术难度系数10.0的问题，回答错了就等于把老婆推向那第三者身边，答得投合老婆心意，没准儿能化解一场婚姻危机呢。他一板一眼答：“夫妻自然是原配的恩爱，婚姻肯定是原装的瓷实，你见有几个第三者能死心塌地跟着你转正的。”华丽满意地放过了赵来，她时常听有了宝宝的女同事一张嘴就是妈妈经，典型的有了娃儿忘了老公，她怕自己将来的重心也会转移，先给赵来打打预防针。
华丽的老妈隔三差五就拎着各种高汤、补品上门对华丽进行填鸭式喂养，华丽表情纠结地吃完补品就会照上几十分钟镜子，嘟哝着自己下巴圆了，找不到小蛮腰了。当华丽从镜子里看到赵来笑得极为“阴险”的嘴脸，立刻发布一条最新指示：“从这一顿早餐开始，你得陪我一起进补，我补成球形身材，起码你也要志同道合地在腰里补出一个加厚版游泳圈来，这才是双保险！”
当华丽平原般坦荡的肚皮离高高隆起的“将军肚”还有十万八千里时，已经有若干人等围着她的肚皮热议纷纷。邻居大嫂看她走路的背影说她是“后怀”，单位女同事说她身形麻利肯定是“前怀”；华丽妈笑得合不拢嘴，认定华丽爱吃肉，怀的是男孩准没错；赵来妈凭经验判断华丽爱吃辣的，怀的一定是女孩……如此种种，每个过来人都有一套自己的经验要传授，每个人都认定自己长了一双辨男识女的火眼金睛。原本一心只求宝宝健康的华丽，这下也来了精神，逮着空就复读机般问赵来，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面对这个问题，第一次赵来脱口而出想要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华丽没容他话音落地，就给他扣上一顶重男轻女的大帽子，没完没了地批斗了他几天。怀孕初期是最难熬的一个阶段，医生指示，孕妇的黄体荷尔蒙的分泌是平时的一千倍，情绪不稳定、易哭易笑无缘无故发脾气，这些都是正常的。所以，赵来面对华丽的批判，只能仰天长叹，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这样一来，风雨过后见彩虹的日子就不远了。
第二次，赵来慎重答：“我喜欢女孩，希望生出来一个跟她妈一样漂亮的小美女！”这个答案是赵来百度来的，十拿九稳肯定能得满分，一来解了华丽的心病，二来捎带着把她也夸成一朵花。赵来正得意等着表扬，华丽脸色突然晴转多云：“哼，都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这话一点都不假。看你一提女儿那满脸的幸福样儿，跟我结婚那天都没这么眉飞色舞过，我就知道，我以后就成咱家的欧巴桑了。”
第三次，赵来有点结巴：“那咱就生一对双胞胎，男女都有。”华丽眼泪汪汪：“听说孕妇生双胞胎比生单胞胎的危险系数大得多，你可真没良心，太自私自利了。”赵来真服了华丽，生怕她再出什么选择题，立刻自我下放到厨房去洗碗。不敢抱怨华丽刁难，只好怪都是孕激素分泌过盛导致她情绪波动大惹下的祸。
让赵来没想到的是，华丽的情绪起伏期刚刚平复几日，又提前进入抑郁阶段了。周五，赵来累得贼死下班进家门，就看到华丽坐在沙发上哭天抹泪，赶紧捧着纸巾上前慰问探望。华丽指着杂志上一篇配有照片的纪实报道说：“这女人跟着老公跑到南方去打工，怀胎十个月遭遇难产，狠心老公签字保孩子舍老婆。万一咱也遇到这道坎儿，你保大还是保小？”赵来赶紧把杂志扔得远远的，大派定心丸：“放心吧，咱顺顺利利的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华丽不依不饶：“真就碰上了咋办？”赵来吸取以前的经验教训，坚决不跟她玩这种高智商高情商的脑筋急转弯：“那我听你吩咐，你让我保谁我就保谁。”华丽一扁嘴：“我知道你心里的真实答案了，你心里只有宝宝。”“不是吧，这样回答也能被你揪出毛病来，我对你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我恨不得那些科学家早点发明出男人也能怀上宝宝的特异功能来，那样一来，‘自力更生’的我就不用受这种严刑逼供的折磨了！”赵来振臂疾呼，华丽破涕为笑。
“破涕”没多久，华丽那没有最低只有更低的泪点再次被触动。这次是电视里一档“人间真情”节目，主题是“狠心父母遗弃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婴儿”，主持人愤怒的表情、煽情的言辞，镜头下狠心父母的丑陋行径，以及婴儿的哇哇啼哭声，都让华丽哭了个稀里哗啦。正在厨房抡勺掌厨的赵来飞奔而来，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电视里播放这些就是为了惩恶扬善、罚一劝百，各位看官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你要挨个儿陪哭一遍，这类电视节目多了去了，你能哭得过来吗？”华丽抽抽噎噎地说：“你说咱们的孩子会不会也染上点什么毛病？”赵来立刻打住华丽的话头：“呸呸呸，说错了重新说，说点吉利的，不然我生气了。”华丽忧心忡忡：“书上说，孕妇接触生猪肉后不洗手，胎儿有可能感染弓形虫，家里养有猫狗的也容易导致胎儿发育畸形。咱俩不是计划怀孕，你上个月喝过几次酒，我这个月还感冒过，天呐，咱俩得重新考虑一下要不要宝宝的问题。”赵来急了眼：“咱们不是按要求去医院检查了吗？如果有问题医生会明示的，你这没事瞎琢磨的毛病得改改，不然我早晚被你吓出后天性心脏病来！”华丽揪着赵来的衣襟，眼巴巴地商量：“赵来，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胡思乱想，只往好的方向想。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不管宝宝将来生下来健康与否，咱俩都得疼他爱他一辈子，不离不弃。”赵来赶紧拍胸脯：“我就是丢了我自个儿，我也绝不可能丢下宝宝啊，你放一百个心！”华丽点点头，意犹未尽：“我妈常说我‘不养儿不知报母恩’，我现在终于能够体会这话的意思了，看到那些遗弃孩子的父母，我除了鄙视之外，真想咱们能为那些可怜的孩子做些什么。我有个提议，咱们明天就去签一份器官捐赠书，不论你我何时离开这个世界，如果咱们身上的器官能造福他人，就统统捐赠。当然，你可以拒绝我的提议，但别阻拦我。”赵来拥紧华丽：“傻蛋，我怎么会不同意呢，这除了能表达对你肚子里这个小生命最大的敬意，除了能造福他人，还可以满足我们的一个小小私心。”华丽仰起头问：“什么私心？”“我们虽然去了，但我们的眼睛或者心脏会留在这个世界上，继续默默关注宝宝的喜怒哀乐，像我们从未离开过，这该有多好。”两个人都说不下去了，脸贴着脸，心连着心，分享着大爱无痕的温馨静好，共有着对生命的敬畏感恩。
华丽还有一桩心病，她的怀孕虽然成为跟赵来妈关系“破冰”的转折点，事后华丽也为自己那晚跑到西院儿家里竹筒倒豆子地说尽心底话而咋舌，当时她倒是淋漓尽致了、慷慨陈词了、不吐不快了，可这样针尖对麦芒的婆媳关系日后还怎么处？赵来妈还认她这个媳妇吗？
事实证明，华丽是多虑了，赵来妈非但没有大人专计小人过，反而像得了失忆症，只字不提那晚的事，只是在言行举止上比以前“亲民”了许多。其实，这是刘静的功劳。刘静第二天在电话里听说了她妈跟华丽的过节，立刻一蹦三尺高，就势开了她妈的批斗会：“妈，我要是华丽，您给我道歉那都是轻的，我肯定得写篇‘街知巷闻’报道报道您的‘后进’事迹来出这口恶气。以后您就是拿八抬大轿抬我、开宝马请我，我都不登您的门。您这也太伤人了，别说您了，我以后见着人家华丽都得羞愧得掩面而过，不为别的，试问有这么个极品老妈谁能招架得了！也就是碰上华丽这种没心没肺的媳妇，找您一席会谈而已，换了其他腹黑女，没准儿这会儿早打着您的旗号跟我哥离了，您就偷着哭去吧！要我说，您以后对华丽好点，盼着他们点儿好，您将来还真得指望着享华丽这个儿媳妇的福呢。”刘静这一席话说得赵来妈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儿子、女儿没一个站在自己这边儿的，看来这次自己真的办错事了。所以，为了显示自己的“高风亮节”，也真是想表达歉疚，赵来妈时不时地就拎着水果来赵来和华丽的小家串门。
度过最煎熬的妊娠反应初期，华丽的胃口渐渐好转，一天天慢慢地“显怀”。赵来除了像保护文物般对她捧着护着，就是一遍遍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让咱妈来，她老人家可早就严阵以待了。”华丽永远是这句答复：“还有五个月才到预产期，我自有打算。”赵来是想借这次“孕”机修复她们婆媳的关系，培养出阶级感情来。
华丽的这番“自有打算”，是她既不想麻烦只隔几站地公交的婆婆，也不打算召唤时刻准备着摩拳擦掌的亲妈，而是请个月嫂。亲妈自打知道华丽怀孕后一天一个电话当起遥控总指挥，不时让赵来去家里拎鸡汤拿酸黄瓜。进补安胎成了华丽的头等大事，华丽生怕亲妈这一来驻扎，自己这辈子彻底穿不上M号时装了。而且，她也着实心疼老妈，伺候他们父女一辈子了，她出嫁后老妈好不容易参加了拉丁舞训练班、羽毛球队，找回点自娱自乐的生活，她可不想毁了老妈这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悠闲生活。
面对亲妈的一再积极“请战”，华丽苦口婆心规劝：“我爸那个家务盲一个人在家您放心吗？您就不怕他早上吃了没煮熟的饺子，晚上睡觉忘关煤气？”华丽妈淡定答：“我出门前肯定会把家里煤气阀门用黑胶带给缠死了，冰箱清扫一空，我每天在你这儿做饭多做一份儿，让他捎回去吃。”华丽急嚷：“我在我们家里基本是横着走横着睡，赵来毕恭毕敬看茶捧饭、献水果端洗脚水的姿态让我很是受用。您要一来报到，我这些福利统统取消了，这岂不是得不偿失？所以，您还是别来了，守着我爸搞好大后方的安定团结，除了我的后顾之忧，也是大功一件。等我有需要您的时候，一定热切召唤哈。”华丽妈这才打消了此番念头。
虽然赵来妈偶尔来串个门，何妈间或来走动一下，望着华丽微露“峥嵘”的肚皮品论一番嘱咐一番，却没一个人亲自主动开口请缨要拿下伺候华丽月子的光荣任务：赵来妈推说自己身体太差受不起操劳，何妈要看着亲生小儿子赵天磊高三的紧张学习。其实华丽压根就没打算劳驾这二位婆婆，嫁给赵来她最大的感触就是，婆媳之间原本就微妙，孕事更是触动了大家的敏感神经，如果婆媳共处一个屋檐下天天琢磨这些，两代人的理念差异、各持己见，难免有红眉毛绿眼睛的那一天，到那时再修补关系就被动了。华丽见多了女友们原本还能和谐共处的婆媳关系因为孕期共处、伺候月子而交恶的实例，她可不想走到这一步，所以，不麻烦婆婆们，是她的第一宗旨。
可是，还是发生一些事，让华丽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这天一大早，穿着浅灰套裙的华丽发现鞋柜里的中跟、高跟鞋全不见了，华丽这天的工作是代表本储蓄所出席银行系统的一个扩大会。她敞着嗓门问：“老公，你把我的百丽收哪儿了？”赵来一副婆婆口吻：“你现在是有身孕的人，只能穿平跟软底鞋，我把高跟鞋擦干净收拾起来了，听话别穿了。”华丽实在想不出一套职业女装配上一双软底绣花布鞋是个什么“范儿”，一语中的：“这是你妈上次来咱家的杰作吧？你算是彻底被你妈给洗脑了，我没时间跟你掰扯了，赶紧给我找出那双黑色中跟鞋，不然，我光着脚去上班，跑到商场买一双七寸高跟鞋穿上。”赵来心里斗争了几秒钟，还是从了华丽。
一个星期后，华丽发现梳妆台上的口红不翼而飞了；半个月后，咖啡豆、龙井、干红，统统被扫荡一空；一个月后，家里的电脑也成了管制用品。凭华丽对赵来的理解，他压根不懂这些，也没胆子敢自作主张，赵来妈的造访跟这些东西的失踪总是一前一后，结论是赵来妈在暗箱操作她的孕期生活。华丽觉得，自己要是再忍下去，恐怕就每天都得带着拉杆行李箱去上班了，把被赵来妈管制的用品通通随身携带！她只能使出跟赵来吹枕边风这一招：“我用的是贝亲孕妇口红，咖啡一天不会超过两杯，每天喝点清淡绿茶对抗辐射有好处。这些我都对你妈说过N次了，可她就是听不进去，认为只有她疼宝宝，就我自私不懂事。”赵来回应：“我妈这也是为了你好，再有几个月你也要当妈了，你就不能为了宝宝伟大一回？”华丽甩开赵来搭过来的手，没好气道：“我已经被你妈管制得快透不过气来，再加上个你数落我？这是我怀孕，你最好别协从你妈让我患上孕期恐惧症！”赵来仰天长叹：“我为你操碎了心，这心碎得捧出来跟饺子馅似的，偏你还再踏上一只脚！”华丽吃吃笑起来：“好吧好吧，一人让一步，你妈来了你听你妈的，你妈走后你还得听我的。你这辈子注定了要当墙头草，哪边风劲你往哪边倒！”赵来呓语：“洗洗睡吧。”
怀孕就像怀才，时间久了才开始显山露水。
怀孕五个月的华丽，像条白白胖胖的蚕，穿着丑丑的孕妇装，日复一日在从家到单位的两点一线上来来往往。谁见了华丽都讶异，从前是白领丽人的她如今不但胖得走了样，而且鼻梁、双颊涌出大块大块的斑点，遮去原有的清丽。华丽倒看得开：“我家赵来不嫌我丑就行了。”
晚上在卫生间里洗澡时，纵使华丽全力以赴，也还是徒劳地擦不到后背。“虎背熊腰”这四个字像四枚爆仗丢进她脑子里，狂轰滥炸之余不免无限欷歔，这擦背的活儿只能交给赵来了。赵来擦着擦着就跑了神，华丽抬头看看面前雾蒙蒙的镜子，镜子里的赵来正低头盯着自己脚尖，手里的澡布只是在机械移动！华丽劈手夺过澡布，没好气道：“算了算了，您老人家请出去吧，省得你看不下去我这副德行。”赵来回过神来：“我在琢磨白天工作上的事，我再给你擦几把。”华丽不想破坏气氛，就把到嘴边的抱怨给咽回去了，只是心里不平。赵来近来明显忙碌起来，受老总器重的他，升职加薪外带厚厚奖金，足够应付华丽看上的一套房子的房贷首付，工作量自然是没有最多只有更多，结婚喜宴、同学会、朋友聚餐的应酬一个接一个。那种有烟有酒的公众场合不适合孕妇静养，赵来费了好大劲说服她留在家，租碟买零食地预备周全，可一个人的孤单，害怕空床期的赵来遭遇桃花的恐惧心，让华丽日渐惶恐。每次赵来晚归，她必定火眼金睛地把他从头到脚勘察一遍，还问东问西地套话，这次浴室事件又让华丽添了一层堵。但华丽是何许人也？鬼马精灵的80后熟女，把婚姻当成毕生事业经营的强势女，憧憬一场华丽婚姻的女冒险家！她的小宇宙一爆发，主意就有了。
这天，赵来的朋友升职请客，赵来赶到酒店大门口，手机响了，华丽在电话里深情款款：“老公，我现在挺着大肚子不能陪你去这些烟酒场合了。我心里十二万分的抱歉，所以特意给你准备了个惊喜，记住，见‘惊喜’如见你亲爱的老婆哦！”赵来还没来得及问这惊喜是什么，华丽就挂断电话了。赵来一边犯嘀咕一边拾级而上，一抬头，看到董MM打扮得优雅大方正冲他笑呢！赵来以为她在等富二代男友，上前打招呼：“你在这儿等人啊？我来这儿赴个饭局，我跟华丽打过招呼了，你别妄图打我小报告。不耽误你了，我先进去。”董MM麻溜儿地挽起赵来胳膊，快人快语：“我就等你呢，我就是你老婆送给你的惊喜——‘临时情人’”。赵来当即傻眼，给华丽打手机她居然关机。
老婆的闺蜜自然不敢得罪，老婆的指示也不能不照做，赵来唯唯诺诺地领着董MM走进饭店，像拎着一颗定时炸弹。包间里朋友一看赵来跟董MM这对梦幻组合，气氛立刻爆棚，赵来喧宾夺主地压倒朋友的升职大喜成为当晚的焦点人物。一群哥们儿挤眉弄眼地直羡慕赵来家里有孕妻，出门有情人。赵来看破却不能说破，心里像揣了十八只兔子，上蹿下跳了一个晚上，吃的啥菜喝的啥酒全然不知。偏偏董MM太善解风情，不是给他夹菜，就是帮他倒酒，一点儿也不露怯地帮他挡酒，替他排揎那帮不怀好意的哥们儿，董MM涂得蓝盈盈的美甲不是挽着赵来胳膊，就是攀住他肩头，唬得赵来目不敢斜视，大气都出不利索了。
晚上进门，华丽破天荒地没一问二审三盘查，赵来估计董MM肯定已经跟她汇报完毕了。等赵来洗漱完毕，华丽才酸溜溜地发问：“老公，跟‘临时情人’约会的滋味颇令人回味吧？要不要我再给你安排下一场约会？”赵来举白旗投降：“老婆，求你饶了我吧，你这哪里是约会啊，分明是炼狱啊。”华丽不买账道：“我可是拿出一直不舍得用的安娜苏口红送给董MM，人家才肯替我受累当这个‘临时情人’的，你既有面子还有佳人相伴，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赵来看到餐桌上的菜只动了几口，电视压根没打开，华丽脚上的拖鞋都配错了对！顿时悟到，华丽的一颗心都系在他身上呢，她怀孕以来的试探、吃醋、找‘临时情人’，不过是因为她对即将到来的婚姻新篇章还没有扎实的心理准备，她对他将来能否当一名优秀老公和奶爸还没有充足信心。而他，一直把这视为她孕期理所当然的生理反应和任性，忽略了她的感受，只顾一个人拼命往前奔，把她落在了身后。
赵来把手放在华丽肚子上：“好在我们有了这个小家伙，他让我们重新审视婚姻，调整彼此的步伐，更让我们有了责任添了勇敢。你别怕，我一直陪在你们身边！”赵来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这让华丽感动得稀里哗啦：“我要我们三个永远在一起。”突然，赵来感觉到自己的肚皮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舞动，一低头，华丽圆滚滚的肚皮正抵着他的肚皮，华丽哎呦了一声：“宝宝又踢我了，他好有力量啊！”赵来惊喜若狂，他抚摸着那股力量的所在地，打招呼道：“嘿，小家伙你好！我是你爸爸，初次过招，你是个大力王，我被你打败了。”
转眼之间，华丽怀孕七个月，腹大如箩，忘性越来越大，不是把雨伞落在出租车上就是找不到刚刚还握在手里的手机。每天早上翻身起床都必须借助赵来的胳膊当杠杆，下楼梯时根本看不到自己的脚尖。赵来推掉了很多应酬，每天像个陀螺，围着华丽转。
又到了孕检时间，这次，刘静主动要求陪着华丽去医院。B超室里，华丽卸去外衣，膨胀如鼓的腹部皮肤几近透明，裸露出蓝幽幽的血管来，缠绕在整个腹部和大腿间的，是一条条西瓜纹路般的妊娠纹，在灯下闪烁着白莹莹的光泽。第一次看到孕妇躯体的刘静着实被吓到了，失声尖叫。医生白了刘静一眼：“大惊小怪，女人不经历这一关，不付出牺牲，何谈伟大和圆满？”华丽坦然道：“做女人谁不想青春永驻美丽长存，可爱他就得心甘情愿地为他煮饭洗衣，为他变得丑陋生孩子。”刘静幽幽问：“你后悔过吗？”华丽认真回答：“从不后悔，女人这辈子可以为了无数男人漂亮，却终究要为一个男人留下难以磨灭的丑陋印记。不管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的，总有一个男人是你认为值得为他丑陋一回的，真希望你赶紧找到这样一个男人。”
刘静若有所思，她觉得，自己是该开始寻觅这样一个让她心甘情愿为他丑陋一回、疼痛一回的男人了。
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星期，华丽请了产假，剪了齐耳短发，两条腿肿得透明水亮的，一按一个坑儿，勉强塞进大两码的拖鞋里去，在赵来的牵手下，像个企鹅招摇散步。
住院前的晚上，华丽面色从未有过的凝重，她盯着赵来的脸让他保证，如果到时医生让他签字选择保大人还是保孩子时，他必须保孩子，这是她唯一的请求也是命令。华丽的固执让赵来心跳得咚咚响，他嗓子发紧，什么都说不出。这一夜，赵来紧紧搂着华丽，这个一米八的汉子突然生出恐惧来，他怕万一华丽不在他身边，他可怎么办。
产房里，赵来穿着消毒衣紧紧握着华丽的手，不停在她耳畔低语给她打气。华丽满头满脸汗水，生产的剧痛让她脸部扭曲、浑身抽搐、魂飞天外。华丽因为体力透支几欲迷离双眼，赵来一遍遍呼唤：“不许睡过去，宝宝要有爸爸妈妈一起疼他爱他，我要你陪着我一起变丑变老，不然我绝不原谅你！”
不知过了多久，当赵来握着消毒剪刀剪下宝宝脐带时，他哭了，骄傲而甜蜜地泪流满面。当整个产房响起一串响亮脆嫩的婴儿啼哭声时，赵来不停亲吻华丽的额头：“谢谢你让我明白，这才是我要个没够的幸福。”
华丽虚弱、苍白地牵动嘴角，笑了。这微笑，是赵来见过最美丽的笑脸，他将终生铭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