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利于10月17日与中共代表林伯渠、董必武进行了第一次会谈,一开始就拿出他那雄辩者的姿态,并且微笑着,两片红红的大嘴唇裂开着露出一口白牙,夸夸其谈:“我是代表罗斯福总统来促使中国团结,决不对党派有所偏袒,分配物资也不偏重某一方。中共武装的组织和训练都好,力量强大,是决定中国命运的一种因素;蒋介石是全国公认的领袖,但他的政府不民主,他对中共的态度已变缓和,他同意我与你们会谈,也允许我必要时去延安。”
林伯渠和董必武对望了一眼,乐呵地说:“好哇,我们代表中共欢迎你去延安,对您所谈表示赞赏。”
18日,举行第二次会谈。赫尔利热情不减云山雾罩外加手舞足蹈:“国共合作,对抗战与国家都是有利的,中共应取得合法地位,有言论出版集会的自由,军事领导机构中应有中共人员参加;美军很快就要在中国海岸登陆,但国共不团结,美军要双方接洽,对军事行动有大妨碍;你们过去对国民党宽容忍耐,以国家为重,这是很值得称赞的,建议你们不用‘共产党’这个外国名称,这样可以大大地减少反感……”
两位老布尔什维克起初以为这老小子是信口雌黄,越听越糊涂,渐渐才辨出味儿来,乱草之下原是陷阱!
赫尔利仍在喋喋不休:“我将约张治中、王世杰和你们举行三方会谈,有初步结果后,再与蒋介石谈,然后去延安,求得双方合作的基础,蒋介石与毛泽东见面,发表宣言,两党便合作起来了!”赫尔利说完,两眼急眨,摊手摊脚,完全被自己讲述的“天方夜谭”打动了,陶醉了。以至林、董要告辞,赫尔利执意不让:“别走别走,今晚我请客!”
23日再谈,赫尔利换了一副低声小嗓,处处显出神秘:“林、董二位,蒋介石于21日交给我一份国共合作方案,我当场退回。我想我是共党,我也不会接受!”
林伯渠一愣,探问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方案?”
赫尔利的声音压得更低:“因人格关系,绝对保守秘密。”
董必武捋捋胡子:“你只打个比喻吧!”
赫尔利瞅瞅窗外,将椅子挪近他俩:“他叫你们在前面打,他们在后面打,意思就是要消灭你们。我问蒋,为什么不可以并肩作战?蒋说,无适当人指挥。我说,我去!但我不是指挥,是作两军的连锁。于是,蒋只好起草新的方案……”
晚上,林、董二人给中央起草报告,犯起难来。“你说赫尔利神经正常不正常?”
“难说,真做假时假亦真,我们还是原原本本给中央汇报,请主席、恩来琢磨吧。”
毛泽东、周恩来接到林、董的报告,将赫尔利来延安谈判的问题提交中共六届七中全会主席团讨论。周恩来提出,对国民党仍要批评,但可留点余地,不点蒋介石的名字。毛泽东提议开欢迎会,由周恩来介绍情况。
11月6日,赫尔利得到罗斯福肯定能再次当选美国总统的消息后,便在没有通知延安任何人的情况下,只在临行时,对杜建时说了一句:“我将从延安给蒋介石带来好消息!”便乘坐信使班机自重庆飞往延安。
在机场上,他向罗斯福总统电告:“今天,我要进入共军控制区了,希望总统相信我正在扮演一个真正的无畏的角色。”
像往常一样,盼望着家乡来信的包瑞德照例去机场,接信使班机。在机场,他意外地看见周恩来那熟悉的身影,急忙抢上一步,与周恩来握手。周恩来余光一扫,突然指着机舱门口,问道:“那个身穿考究军服、胸前一大片勋章的人是谁?”
包瑞德转脸去看,不由失声叫道:“我的上帝,他怎没打招呼就来了?”
“他是谁?”
“赫尔利少将,罗斯福总统的特使!”
“噢,是赫尔利将军?”周恩来也有些吃惊,但他很快想到下一步:“先让他待在这里,我去找毛主席。”
包瑞德调转身就去接迎赫尔利,与他开着美国式的玩笑:“将军,您除了平定谢伊族印第安人叛乱的勋章外,什么勋章都有了!”
赫尔利尖尖的灰白胡子一翘,望了一眼荒草漫漫的机场,颇为不满:“怎么什么人也没有?”
包瑞德急忙说:“将军,周恩来将军来欢迎您了!”
“他在哪里?他来欢迎我?”
“他请将军稍等片刻。”
“为什么?”
正说着,公路上腾起一股烟尘。毛泽东和周恩来乘坐着用救护车改装的大轿车来到机场,后面紧跟着一队行色匆匆的士兵。双方握手后,就地进行了一次临时的仪仗检阅。赫尔利异常兴奋,在检阅时,竟异乎寻常地表演起印第安人打仗时的呼喊,情不自禁地跳起了乔克托族的蛇舞。那粗野的吼声令毛泽东大为惊异。周恩来在一旁不得不小声提醒毛泽东:“此人就出生在美国印第安地区,又当过牛仔,所以……”
毛泽东笑了。他们乘上“救护车”离开机场,回到黄土岗下的一排窑洞。赫尔利刚在窑洞住下,就命传令兵去叫戴维斯。戴维斯一到,赫尔利就急乎乎地说:“这是我带来的一份国共协议草案,我预想毛泽东、周恩来会在上面签字的。我从延安回到重庆,也能使蒋介石在协议书上签字。”
“你有这样大的把握?”戴维斯不信。“事情若像特使先生设想的那样简单就好了!”
“这有什么难?”赫尔利尖尖的胡子、银白的头发和不时发出的吼叫声,很容易使人想起手持长矛向风车进攻的堂·吉诃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