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诚的部队依旧是中原大战中的一支勇兵。十一师进逼宁陵时,宁陵晋军守将刘茂恩与陈诚有同窗之谊,陈诚致书叙旧,劝其早识时务,刘遂开城门迎接陈军,晋军士气大丧。在向杞县、兰封推进时,十一师与冯玉祥一支较强的部队展开村落战。冯军弹如雨倾,伴以大刀冲锋,蒋军大多闻风丧胆,独十一师能与其对垒。陈诚持枪在阵地上严督部下死战,不准放弃一寸阵地。第六十一团阵地被冯军夜袭失守,陈诚命旅长李默庵督战反攻,阵地未能攻下,李默庵肾囊中弹,对陈诚说:“陈庄失守,应由刘团长负责。”团长刘天铎,是陈诚的侄子,丢失阵地后无力夺回,陈诚不顾手下将领苦苦哀求,将其正法。全师大惊失色,谁也不敢玩忽职守,只有拼死作战。
克复济南后,蒋介石犒劳各军。第十一师领到奖金二万元,陈诚晋升为第十八军军长,仍兼任第十一师师长,与蒋鼎文、顾祝同平起平坐。时年仅34岁。军中同仁因其年轻,身矮,戏称他是“童子军”。
为了抢先占领郑州,陈诚督师猛进。并事先拟好电报稿,派附员石心志随前卫团跟进。天近黄昏时,石心志见占领郑州已成定局,飞驰回到师部。陈诚二话不说,抬腕看看表,填上时间,立即发出告捷电。当日黄昏,上官云相的便衣队也搜索到郑州东站,但没有进城……
蒋介石接电大喜,随口说道:“子牧集开战胜之端,曲阜挽垂危之局,郑州结胜利之果。”当即发给十一师20万元。
陈诚表现出高姿态,回报说:“职师得以首先占领郑州,上赖钧座指挥有方,下靠官兵用命和友军协助之力,赏金不敢独受,拟分半数给四十六师。”他将所得十万元,发给每个官兵二元,约用去四万元,其余收作公积金。后来创办了十八军南通残废军人工厂和吉安农场,以收容残废军人和老弱士兵。这样,既拉了上官云相一把,又进一步博得蒋介石的宠爱。
这年11月,陈诚与钱大钧等人前往日本参观秋操。此时的日本当局,虽表面也叫喊“中日友好”,其实不把中国放在眼里。陈诚一到日本,一个日本高级军官盯着他上下打量,突然问:“你这样年轻,怎么能当上上将?”(关于陈诚当时所任军衔,说法不一,有说是中将,有说是上将。以中将较为可信。)
陈诚眼睛一瞪,毫不客气:“你们的天皇不也很年轻吗?他怎么就能当上天皇呢?”
日本人一听,满脸怒气,大喊道:“你个小小军官,竟敢拿我天皇来比,这是对我天皇之侮辱,我要向贵国提出抗议!”
陈诚据理说道:“我是一名军人,你也是军人,难道军人之间谈话还需要遮遮掩掩吗?”
日本军官仿佛是故意刺激陈诚的自尊心,又把话题转到他的身材上:“看你这般矮小,又不强壮,连当一名军人都不合适,还能当将军!可笑。”
陈诚还想跟他争辩,钱大钧暗拉陈诚的衣角,陈诚只好咽下这口气,在日记里发泄:“目睹人日谋我,我日自铄,彼土军民骄焰十倍,在在逼人。”
日本军官却不肯饶他,说他对天皇不敬,告到中国外交部。最后由何应钦出面斡旋,才算平息。
在陈诚出访日本前两个月,国民党元老谭延中风,将不久于人世。在病榻前,他对来探望的蒋介石夫妇说道:“我身后之事就一桩未了,就是三女儿的婚事。也只有拜托二位了。”
谭延是清朝进士,曾任湖南督军、省长,又做过广东和武汉的国民政府主席,与孙中山有患难之交,与蒋介石私交也很深。宁汉合流后,蒋介石对谭延更是推崇备至。蒋介石俯下身子,靠近谭延的耳廓,轻声说:“你放心,谭公未了之愿,当由我全力完成。”
谭延两眼垂泪。说起来也真不容易。谭早年丧妻,妻临死前一再嘱咐,不要再婚娶,一定要把几个孩子带好。谭果不食言,一直也没再找,连当时孙中山想把宋美龄介绍给他也拒绝了。他对家人说:“我不能背了亡妻,讨第二个夫人。”让他不放心的三女儿谭祥,眼界很高,实在难觅良君。蒋介石敢拍胸脯答应,一则出于情谊,二则知道谭祥的品貌。谭祥又名曼怡,是宋美龄在美国留学时的同学。两家来往很勤,宋美龄常在蒋介石面前提到谭祥的婚事,但一直没碰到合适的。中原大战后,蒋介石十分看重陈诚的才能,有意成全这门姻缘。宋美龄初一听,觉得可笑:“他那么矮,哪能相配?”
蒋介石将陈诚的远大前程一细说,又说到这门婚事做成后对蒋氏政权的好处时,宋美龄开始认真考虑:“这样说来倒不妨一试。”
再说陈诚自从和元配吴舜莲闹僵后,虽没离婚,但无感情可言。后来他去上海吴淞大学学习时,结识了陈德懿女士,俩人有了感情,但还不想结婚。所以,当宋美龄把谭祥介绍给他时,陈诚依旧满怀欢喜。
俩人初次见面时,谭祥投来十分专注的目光,大方地问:“陈将军,府上在哪里?伯父伯母可好?”
尽管她姿容艳丽,可吸引陈诚的不单单是外在的美,在她的风度和神态中有一种摄人魂魄的魅力。在她待人的态度中流露出一种率直,那么一种表明她具有自持力和勇气的率直。她的举止高雅娴静,毫不咄咄逼人。
陈诚也被这种直率所感染,没有做作,爽快地说起自己并无显赫的出身:“家在浙江青田高市,穷乡僻壤。虽然穷,倒也山清水秀。家父已病故,母亲在家。家中还有妻子吴舜莲……”
坐在一旁的宋美龄见陈诚说话不拐弯,急得拿眼直睃他,可陈诚说得兴起,口边更加无遮无拦。宋美龄只好打断陈诚的自我介绍:“辞修,你先过去一下,我跟谭妹说几句话。”
陈诚不大情愿地起身离开。宋美龄指着他的背影说:“他太老实,你别介意。”
宋美龄开始感到惋惜。当谭祥去把门关好,回到宋美龄身边时,从她脸上难以觉察的满意中,宋美龄知道峰回路转,爱情之线已牵住了两头。
他们的来往变得频繁起来。陈诚还从长沙购买了鹅绒织锦沙发椅垫、鹅绒被等物品,送到谭公馆作为求婚礼物。随后赴武昌,将钱大钧的教导第三师改编为十八军所属十四师,自兼师长,然后率部参加对江西红军的大规模军事“围剿”。此间两人书信往来不断,以至半年后商定双十节在南京结婚,不料,“九一八事变”突发,日本侵入东北,陈诚身为军人,决定取消原定的婚期,准备北上抗日。由于这次事变只是局部冲突,大战没有扩大到全国,俩人决定1932年元旦在上海结婚。
但作为名门闺秀的谭祥,是不肯与没有离婚的陈诚结婚的。她婉言提出:“你和她总要有个手续吧,可否给我看看,其实这也没有什么,不行的话,我再等等……”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把陈诚的满腔喜悦浇了个透心凉。他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打电报找南昌十八军军部的吴子漪,陈诚从没亏待这位妻兄,他提升时,总没忘记提拔吴。陈诚当团长,吴是军需主任;陈诚当师长,吴是师军需处长;陈诚当军长,吴又当了军的军需处长。吴子漪接电后,马上飞到南京。陈诚把他拉到里屋,促膝交谈:“这件事完全是蒋校长与夫人一手操办,我实在是左右为难。叫你来是要与你商量个两全之计,你看好吗?”
吴子漪是个聪明人,办事又极认真,从陈诚的话里早已听出弦外之音。一来自己受恩于陈诚,二来妹妹与陈诚的地位也越来越不般配,这桩婚姻迟早要散。他略加思索,便说:“你也不要为难。这件事就由我做主,立个离婚状。”
陈诚是又感激,又担心:“这能行吗?万一舜莲闹起来……”
“这事本该由舜莲自己办的,她又不识字,家人是可以代办的。当然由长辈办更为合适。父不在,兄为长,我想我来办也是合情合理的,请军长不要再有顾虑,一切概由本人负责。”吴子漪说着,在一张纸上写下这个意思,然后签上名,盖上图章。
陈诚如获至宝,把纸拿给谭祥看。谭祥看后并没太多高兴,只是说:“婚是可以结了。不过此事我看以后还会有麻烦。”
“还会有什么麻烦?白纸黑字。”陈诚反觉得女人太多疑,心思难猜。
“我看还是让我和她哥哥当面谈一谈,免得日后节外生枝。”
“可以。”陈诚把吴子漪叫来,谭祥一再询问,都没有破绽,这才放下心来。
元旦这天,上海沧州饭店里宾朋满座,热闹非凡。由吴子漪主婚,蒋介石为证婚人,为陈诚和谭祥举行隆重的结婚典礼。
婚后,俩人去杭州度蜜月。
回到南京,沉寂下来的谭祥又生出一些无法排遣的烦恼。她总觉得吴舜莲在远处的乡下诅咒她,无论陈诚怎样开导,她都难以化解,并执意要去青田见见吴舜莲。陈诚只好同意。
一路上,陈诚忐忑不安,怕谭祥会发小姐脾气。时不时提醒:千万不要发作,哪怕为了他的面子忍到回南京就行……谭祥却一声不吭,陈诚愈发急了。渡船把他们载到高市老家,跟来迎接的弟弟陈敬修夫妇一道,谭祥却极有礼貌,首先拜见了婆婆,又主动去见吴舜莲,开口便姐姐长姐姐短地喊,手拉手地甚是亲近。吴舜莲望着眼前的谭家三小姐,面色细嫩,衣着华贵,处事得体,落落大方,这一比把自己比没了,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拉着谭祥的手都忘了松开。谭祥及时取出带来的礼品,分赠给婆婆和舜莲,同时将点心、糖块交婆婆分发给周围的亲邻小孩。
吃饭时,婆婆尽往谭祥碗里夹菜,嘴里还说:“这都是吴姐做的。”
谭祥捧着碗,含笑向舜莲点头:“吴姐菜做得真好!”
舜莲也笑笑,起身去拿茶壶沏水,谭祥连忙接过来。“吴姐累了一天,您好好休息才是。”她转过脸去对陈诚说,“辞修,吴姐劳累了半生,我们也该让她享享福了。”
陈诚忙呼应:“是啊,吴姐是吃了不少苦。”
不说则已,这一说,吴舜莲百爪挠心,酸泪夺眶而出,她借拢头发的时候,顺势拭去眼泪,推说:“那边老屋还要收拾,我去去再来……”
婆婆见势不好,也要跟去。她怕舜莲一时想不开,再出意外。
可怜的吴舜莲并无奢望,只向陈诚提出“生不能同衾,死必同穴”的条件。陈诚满口答应。
以后的几天,陈诚出资在县城里盖了一座二层洋楼,给吴舜莲居住。陈母被谭祥接到南京家中,一道生活。婆媳相处融洽。可陈母总是过惯了农村生活,不喜欢官场应酬,便搬到陈诚弟弟敬修处居住,虽同在南京,但环境幽静,与陈诚家距离也不算太远,陈诚和谭祥时常去看望,老人也心满意足。
吴舜莲离开了高市陈家,独居在县城,寂寞难忍,便在乡下物色了一个小姑娘,名叫春花,收为养女,陪伴她生活。(1948年9月,陈诚见国民党大势已去,便派吴舜莲的侄儿吴玉屏将她接到南京,然后逃到台湾。吴舜莲在台湾与二哥吴子漪生活。后来陈诚又给了她一座楼房,每逢年节,谭祥都要孩子去吴姐那里请安拜年。1965年陈诚过世,谭祥仍负担吴舜莲的生活费,直至1978年吴离开人世。)
陈诚与谭祥的这段婚姻,被时人称作又一桩“政治婚姻”。论年龄,谭祥只比宋美龄小六岁;论辈分,因谭延曾认宋美龄之母为干娘,谭祥只能喊宋美龄为干妈了。由此,陈诚和蒋介石又增添了一层“翁婿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