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武汉,已经处于国内外反革命势力的包围封锁之中。唐生智带兵回到武汉以后,接着就镇压两湖工农运动。
这期间,邓演达曾多次与共产党人林伯渠等接触,并上街游行,领着群众高喊:“打倒叛党叛国屠杀民众的蒋介石!”“铲除一切党贼,惩办各地惨杀事变的凶手!”“以革命手段,向白色恐怖复仇!”
6月下旬,邓演达曾两次登门向武汉国民政府主席、策划“分共”的主角汪精卫进言。最后一次,是深夜造访。
他刚一迈进门槛,便像傻子一样停住不动了,因为映入他眼帘的,是穿着睡衣的陈璧君,正紧紧贴着丈夫汪精卫的双肩和胸部。
“你好,择生。”汪精卫大声向他问好,露出两排密实实的牙齿,“你要喝点苏俄带回的格瓦斯吗?喝吧!那桌上有……”
空空的桌上确实有一个瓶子,里面剩下四分之一的格瓦斯,旁边是一个打掉了把的瓷缸。总的来说,在这一个大单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显得有点歪斜,有点乱七八糟的样子。
“坐吧,北伐军总政治部主任同志!”他听到了陈璧君愉快的声音。她浓眉如画,紧绷绷的脸蛋儿上泛着红晕,女性的体态婀娜多姿。她显得血气方刚,娇嫩健美。
邓演达坐在对面的沙发,直接说明来意:“兆铭,国民革命已经到了分崩离析的境地,但我始终以为,只要你竖起脊梁,肩起重任,仍可挽回危局!”
汪精卫和陈璧君坐开一点距离,油黑的浓发朝后一拢,薄薄的嘴唇紧闭着,说话声音低沉:
“国民政府已如大厦倾,哪是兄弟可以支撑得住?共产党人也都作鸟兽散,只有依靠冯玉祥、唐生智他们了!”
“军阀靠不住,依靠他们只有死路一条!”邓演达的声音加重了,声音大起来,有些急不可耐了,“只有依靠民众才是生路!”
“民众?”陈璧君插话说,语调轻松、镇静、无忧无虑,“没有见过哪种成功是由民众完成的。”
“择生,你不要生我的气,革命是个复杂的玩意儿。真的,如果你想在武汉待下去,你到我这儿来吧,我们详细谈一谈,可以再联合唐生智、张发奎……”
邓演达脸色惨白,心口疼痛,胸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咣当地响了一声。他默默地站在那里有好几分钟,望着窗外的荧荧灯火,说道:
“国民革命到今天算是流产了,孙总理的革命任务又一次失败了。然而,人民终归要起来,解除自己的压迫、束缚。我们今天不切实履行革命的任务,明天自然会有人去努力求实现。时代的任务是不能移越的,时机的把握稍纵即逝,我们各奔前程吧!”
他走下台阶,一步迈到了湿漉漉的大地上,迎面扑来的是潮湿的雾气,一阵寒气袭来,他冷得上下牙打得咯咯直响。他要到哪儿去呢?干什么去呢?他觉得,假若他站在这里不动,假如不四处去劝说,那么,他就要像炸弹一样地爆炸,就要粉身碎骨……
他曾打算抛开汪精卫等,与吴玉章、宋庆龄、彭泽民、陈友仁等组织革命行动委员会,挽回颓势,继续革命,因为汪精卫从中作梗而未成。他又同汪精卫争夺第四军、第十一军这两支革命武装。这两个军共产党员很多,战斗力最强,邓演达多次找张发奎做工作,张不向邓演达表态。原来汪精卫也在打他的主意。张发奎最后被汪精卫劝了过去。
看来,邓演达也是无力回天了,多日奔波,累得他脖颈都有点歪,双手垂落在身体两边。
6月29日,他最后一次出席了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议;6月30日毅然写了《告别中国国民党的同志》留别信。在信中疾呼:“前时主张讨伐蒋介石的,现在忽然要妥协投降的要求;前时主张联合一切革命分子去革命的,现在忽然有与共产党分裂的主张;前时主张拥护农工利益,现在忽然反而要去屠杀农民和嫉恶工友……我因为这个,所以离开了目前的工作,而且希望我们党的领袖们自省。……同志们大家奋斗!我们一定在最近的将来和大家再见!”
7月13日,他辞去总政治部主任职务,推荐郭沫若继任,赞同恽代英的提议,由许德珩担任留守处主任,同时发表《辞职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