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演达轻装简从,潜回武汉,将蒋的举动报告了国民党中央,并和中共方面商议处置的办法。一场反对独裁、恢复党权的运动在武汉迅速展开。
李宗仁属于中间偏蒋。他问邓演达:“你说工人罢工就叫做革命,为什么同志们不到敌人的后方去策动罢工呢?为什么偏要在我们革命军后方越轨闹事,闹得我们菜也没得吃呢?”
邓演达说:“这是革命时期的幼稚病,总归无法避免的,将来必能逐步改正。”
李宗仁不理解:“你们何不在这方面多致点力,而偏要搞打倒主帅的大题目呢?”
“目前的争斗是要促进而且保持党的统一,更是促进军事的统一,革命就是伟大的群众的要求。”
李宗仁摇摇头,又去找张发奎谈:“你们第四军里,共产党最多,高级将领如叶挺等都是著名的共产党,你如对他们不加约束,将来军队会不听你指挥的。”
张发奎说:“叶挺和我是广东北江的小同乡,从小便在一起,可以说是如兄如弟,以我和他的私人关系,他绝不会和我为难的。”
“共产党还谈什么私人关系,他们只知道第三国际的命令,你别做梦了。”
“不会的,绝不会的。”
李宗仁也陷入矛盾之中。一个奇怪的现象是,共产党主张打倒旧礼教,解放妇女,可像叶挺这样出类拔萃的人物男女关系却并不随便。叶挺对他自己年轻貌美的妻子,总是“金屋藏娇”,防范极严,绝不轻易介绍给“同志”们一见,一时成为四军中尽人皆知的趣事。这又是为哪般呢?
鲍罗廷也专柬来约李宗仁小叙。相见寒暄一番,鲍罗廷也着实夸奖了李宗仁的战功,嗣后,他便慢慢引入正题,说道:“李将军,北伐是你一手促成的啊!当日援湘也是你们广西首先出兵的。今日北伐一帆风顺,革命不久便可成功,你总不希望革命流产的吧!?”
“当然不希望它流产,”李宗仁说,“相反的,我正希望革命战争早日胜利,军事时期早日结束,好让和平建设早日开始!”
“那么,你看蒋介石近日作风是个什么样子呢?我看他已经完全脱离群众,眼看就要变成一个新军阀。李将军,你是革命元勋,北伐的发动者,我想你不应该跟着一个军阀走!”鲍罗廷说时面色十分严肃。
“鲍先生,蒋总司令缺点是有的,但是无论怎样,我不主张打倒他。我主张以和平的,善意的方式去帮助他,纠正他……”李宗仁便列举临阵易帅的危险,和太平军洪杨内讧覆灭的故事,说明不能反蒋。
“我看你们绝不能再让蒋介石继续当总司令了。再当下去,中国必然又要出现一个独裁者,革命就会前功尽弃……”鲍罗廷沉思片刻,继续说道,“你看蒋介石如果失败了,谁能继承他呢?……据我看,李将军,论党龄,论功勋,论将才,还是你最适当。我希望你能考虑一下这问题。”鲍罗廷说着,诚恳地等待李宗仁的回答。
李宗仁十分不情愿:“鲍顾问,你还没有认识我!你不了解我的思想,我的愿望,乃至我的个性。我们革命军人唯一的愿望是革命早日胜利,国家可以偃武修文,息兵建设,我们也可以解甲归农。革命不成,马革裹尸就是我们唯一的归宿。既参加革命,我就未考虑到自己的前途。鲍顾问,你是亲自在场的,你看我力辞前敌总指挥,并保荐唐生智担任,即是一个明显的例子。我希望以唐为例,对外号召赴义,以广招徕。你看我考虑到自己的名位没有?鲍顾问,你并没有认识我的为人!”
鲍罗廷被说得一声不响。房间里只有李宗仁的声音:“再说打倒礼教,解放妇女吧,也应缓缓地进行。怎么可以军阀还没打倒,我们已进步到男女同浴的程度呢?”
“这些都是群众的幼稚病,革命过程中所不可避免的现象。”鲍罗廷已经缓过劲来,转回答为发问,“举个例子来说吧,你说妇女想不想生儿女?”
“生产是妇女的天职。”李宗仁直言,并不知是鲍罗廷设的“圈套”,“既是女人,就要生儿育女。”
“请问,妇女生产痛苦不痛苦呢?”
“岂但痛苦,有时还有生命危险!”
“这就是你们的革命了。”鲍罗廷笑道,“妇女知道生产痛苦,还是想生产;正如你们知道革命困难,照样革命一样。你们今日革命,由于幼稚病所引起的困难,也就是妇女生产时的痛苦———是避免不了的。”
鲍罗廷向来以雄辩著称,往往说得对方哑口无言。李宗仁虽不长于辞令,但并不示弱,忽然灵机一动,立刻回答他说:“顾问先生,你是相信科学的啦!今日的产科医生和各种医药设备,无不尽量减少产妇的痛苦和保障生命的安全。决没有产科医生任由产妇受苦,甚至听凭她死亡之理。今日我们的国民革命,正如医生对产妇一样,不独不设法减轻革命过程中的痛苦和损害,反而有意无意地任由它挫败覆亡,这种道理说得通吗?”
鲍罗廷闻言大笑,举起酒杯说:“李将军,你会说话,你会说话,……哈哈!……咱们喝酒!”他把酒杯向李宗仁的酒杯叮当一碰,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