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星期过去了,孙文主义学会会员们带着各自发展的会员名单,再次聚会小房间。有人还带来伏特加酒。他们互相斟酒,谈论着两周的收获。由于他们的鼓动,不少原先想加入共产党或少共组织的国民党员,犹豫观望起来。
“好!”贺衷寒突然咧着嘴笑起来。他的脸因为喝了伏特加已经通红了:“我才开始感到精神振奋起来,诸位,情况要变了。真是南方不亮北方亮!”
他像个叫卖的小贩,讲得兴奋起来,就停不住了:“我告诉大家一件事,胡汉民先生已到达莫斯科,我很快要与他取得联系,让我们孙文会的旗帜飘扬在莫斯科上空!”
正说着,一名会员推开门,声色俱厉:“你们还在这里饮酒作乐,校园里正在召开大会,要开除我们的学籍!”
“谁走漏了风声?”贺衷寒瞪着眼问。
通报的会员急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快去礼堂应付一下局面吧,否则我们将无立足之地。”
“我们去!”冷场了一会儿,贺衷寒说道,“既然秘密公开了,就向他们亮出底牌!”
礼堂的门敞开着。会议主持人正在宣布,孙文主义学会是反共反苏的反动组织,不允许学生在留苏期间进行这种反动勾当,学校公开要对他们作出严肃处理……”
贺衷寒站在人群里,毫无表情直视主席台。周围的人在纷纷讨论,有些同学主张把他们开除;有些人主张责令他们检讨悔过;也有少数人为他们辩护,说这是“研究自由”,不应加以干涉……
贺衷寒挤出一条通路,登上讲台,抓住话筒,欠身讲起来:“这次事件是共产党无中生有,借题发挥,用以压迫国民党同志,想把中大造成清一色的党校,这是企图消灭国民党的阴谋的一个缩影。今后在校的每一个国民党同志如果不能服服帖帖地听他们的指挥,就随时都有戴上右派、反革命分子帽子的危险……”
一阵隐约的欢呼声打断了他的话,那声音好像来自玻璃门外。接着是一声尖厉的口哨声。里面的人群突然营营地骚动起来,朝着门外的哨声涌过去,样子很激动。挤塞的人群在门口堵住了,又回过头,愤怒地把目标转向台上的贺衷寒。他在朝台下吆喝,可是他的话在一阵捣毁东西的闹声中消失了。
校长拉狄克一看局势不妙,连忙把来访的胡汉民推到讲台上,让他对国民党员进行训诫,制止吵闹。胡汉民直僵僵地站在讲台上,两条腿分得很开,脸色十分苍白,牙齿紧紧地咬着,敲着讲台说:“你们都不是东西!好像小孩子闹着抢饼子吃一样。列宁不是要你们参加世界革命的么?列宁对于世界革命的参与者是同等看待的,并不是要你们像抢饼子一样和人家抢的。如果像抢饼子一样地闹,决不是列宁主义的信徒。一个革命的国民党员如果怀着惧怕共产党员来抢饼子的心理,也就根本不是革命者天下为公的心肠。”
他的话激起一阵掌声。
拉狄克拉过话筒说:“大家要听胡同志的训示,和衷共济。”
就在共产党学员迟疑的一刹那,孙文主义学会会员们哄然一阵大笑,沿着走廊挤出人群。外面响起了摩托车的吼声,黄澄澄的烟从门外袅袅地喷进来。烟雾消失时,贺衷寒几个已经消失不见了。
晚上,贺衷寒等九个被揭发的孙文主义学会分子,偷偷来到胡汉民下榻的房间。他们一路走,一路往玻璃门上砸石子。如同疯子一样跳跃着、舞蹈着、蜂拥着穿过砸碎的门,在胡汉民周围坐下,快活地叫嚷:“今天的全武行真是够劲!”
胡汉民盯着他们的眼睛,举起自己的双手。“这样不行!”他听到自己在喊,“苏武在俄国境内的冰天雪地里牧羊19年,受尽磨折,还是坚持汉节,矢志不移,你们难道受一点气,受一些压迫,就自暴自弃了么?”
几双眼睛在眨着,转动着。
“难道要我们向他们道歉吗?”
胡汉民瞅着这个年纪不大的人,露出一副责备的神气,活像教师对待一个不够认真的学生。“一切都要慢慢来。要和托洛茨基他们联合起来,多搞些调查材料,来证实你们的观点。”
贺衷寒恳求道:“你是元老,留在这里指导我们吧。”
胡汉民耸了耸肩膀,咧开嘴笑了笑:“我只能当个不速之客,也不希望听到别人说是我在挑动。”
中大被这伙人闹得乌烟瘴气。
1927年下半年,距离第一期学生结业的时间已经不远,学校当局将贺衷寒等放在第一批首先遣送回国。路费除由学校发给每人一张出苏联国境的车票外,另发旅途用费五十个卢布,不够的由自己筹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