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0日,邓颖超作为省党部任命的潮梅特派员,来到汕头。见了周恩来,分外高兴。邓颖超一叉腰,兴奋地宣布:“我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你想不想听?”
周恩来怀着极大的兴趣,催促她快讲。
邓颖超放低声音,滔滔地说着。只见周恩来慢慢收敛了笑容,脸色由红变暗,渐渐地又红了起来。他勃然大怒:“你这算什么哲学?生孩子就不能革命了吗!你为什么自作主张,一下子变得如此幼稚,如此轻率!”他不再说了,把身体别转过去,气呼呼地不理邓颖超。
原来10月份的时候,邓颖超发现自己怀孕了。想想自己刚21岁,在广州的工作局面还没有打开,再添个孩子不是累赘吗。她一下狠心,去街上买来打胎的中药,咕咚咕咚喝下去。药性发作,疼得她在床上直打滚。孩子是打掉了,可她身体也损伤很大,面色蜡黄。她母亲杨振德从天津赶来,也把她责怪了一番。
杨振德的经历也不一般。1946年9月,周恩来在南京同美国记者李勃曼谈起个人经历时,专门说到邓颖超的母亲。他说:邓颖超同志的母亲是一个中医,当她近六十岁的时候,还在红军总司令部当医生。国民党“围剿”、我军撤退时,邓老太太被俘,被押送到九江,国民党法官要她劝劝邓颖超不要当共产党员,邓老太太说,子女的事情我们父母管不了,即使蒋委员长也管不了自己的儿子———蒋经国当时正在苏联———法官无言以答,就把她囚禁在九江反省院。直到1936年谈判开始,1937年初才把她释放出来。
周恩来气消了,劝邓颖超多休息,恢复元气。可周恩来一出门,邓颖超也出去开展妇女工作了。她很愉快,因为她又在广东找到了她的志同道合者:何香凝、蔡畅、张婉华等。孙夫人偶尔来穗,也十分谈得来。比她年龄大出一倍多的何香凝,一拉她的手总爱重复那句话:“哎呀你那位周先生将来可不得了,我和仲恺就喜欢他,连我那两个孩子也阿哥长阿哥短地叫,没大没小……”邓颖超听了总不说话,心里喜滋滋的。
忧愁的是陈洁如。
一个星期六的晚上,蒋介石匆匆赶回东山的新居,告诉陈洁如:“明天晚上孔夫人请我们吃饭。她要我们3点钟到,但是我5点以前无法离开军校,到时你先去。”他在房间里来回踱着,脸上兴奋地发亮。自言自语:“这么久了,你我终于有缘同这位大人物共进晚餐了。”
陈洁如不以为然:“不就一顿饭吗?值得大惊小怪吗?”
“你根本没有搞懂!”蒋介石絮絮叨叨,“吃饭跟吃饭不一样。这是一个机会,它可以帮助我更接近宋家。而接近宋家,就是像接近总理一样。这个意思你懂吧!”
陈洁如无法否认蒋介石说的是事实。
蒋介石捧着杯子,变得和颜悦色:“广州的军事能人多得是,为什么偏偏让我当军校校长?我有运气。但我现在还缺少声望。你要知道,声望有时比地位还重要。我要抓紧时机,把孙、宋、蒋三家连接起来,要越来越密切。”
翌日下午,陈洁如穿上她最好的白绉绸套装,白羊皮鞋,拿着一个白镶珠手提包和一把檀香扇,想给人以清新时髦的印象。3时,她准时来到南园附近的孔宅。孔夫人宋霭龄把她迎进客厅。宋美龄已事先在那里了,拿把折扇,坐的姿势像是等待照相。
“蒋夫人,你对婚姻生活感受如何?你跟你丈夫吵过架吗?”宋霭龄问。
“没有。”陈洁如一本正经地回答,“他尊重我的意愿,我也尊重他。我们就是透过彼此尊重而相安无事。”
“我听说介石是个脾气出奇坏的人,难道他没有责怪过你吗?”孔夫人狡黠一笑,“没有?那你一定是个极有忍耐力的人,竟没有同他吵闹过!”
“听孙先生说,介石一受刺激就暴跳如雷,是不是这样?”宋美龄望着陈洁如,问道,“当然,我不相信这一点。不过依我看,一个坏脾气的男人总比一个没有脾气的男人要好得多,你不这样认为吗?”陈洁如点点头,尽管她未必同意她的说法。宋美龄继续问道:“告诉我们一些关于他第一位妻子毛夫人的情况,好吗?她反对你吗?故意找过你麻烦吗?对你怎么样?”
“毛夫人是我所认识的最可敬爱的妇女。”陈洁如照自己的感觉说,“她是虔诚的佛教徒,已经不问尘俗之事。当然,我们结婚以前,介石已征得她的同意,和她分居了。”
“那第二个妻子呢?你见过她吗?”宋美龄饶有兴味,“她长的什么样子?”
“姚夫人住有苏州,我没有见过她。听说她相当守旧,喜欢打麻将。我们结婚之前,她同意接受一笔五千元的款子,同意放弃将来对介石的一切赡养要求。不过介石每月还是另外给她一点不算多的补助。我们现在把她当作一位亲戚,介石对别人称她为经国的姨妈。”
直到5时,蒋介石风尘仆仆赶来,宋家两姐妹还在喋喋不休地问着。蒋介石满口抱歉迟到。孔夫人佯装愠色,但很快露出笑容。走进餐厅时,蒋介石被安排在宋霭龄和宋美龄之间,而陈洁如则坐在外交部长陈友仁和廖夫人之间。
晚餐是欧式的。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每个人面前的一大盆肉鸽。开动之前,宋美龄异常活跃,她如同主人一般宣布:“吃鸽子就像吃芒果,这两样东西都只能用手撕着吃,样子实在不雅,所以应该躲到浴室里去吃。可这里的浴室可容不下这么多人,只有请大家在这桌上静静地吃。记住!谁也不许看谁,也不许同旁人说话,直到吃完为止。大家赞成吗?如无异议,开始!千万不要东张西望,否则就难为情啦!”
宋霭龄带头鼓掌,夸她妹妹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到了离别的时候,宋氏姐妹要留陈洁如住一晚。孔夫人戏谑地说:“蒋夫人,难道你爱到这种地步,一夜也离不开你丈夫吗?”宋美龄也劝:“我真想和你多谈谈,可你现在让我们失望了!”
她们越劝,陈洁如走的念头越强烈。她讨厌别人对她的丈夫刨根问底。更使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的是:一顿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鸽子宴,却使蒋介石满脸红光,心花怒放,好像吃的不是白鸽,而是平白无故抓住了一只白鸽……
于是陈洁如更多地陪同蒋介石进进出出,生怕会失掉他。
一天午餐后,国民党要员们聚集在财政大楼的国民党总部中,等候蒋介石发布最新要求的详情。他俩来到二楼,在走廊上并肩走着,后面跟着一群军官和卫士。走到半当中,迎面过来一个年轻人,身穿制服,两手捧着一叠折好的报纸,停在蒋介石面前说道:
“你霸占我堂兄的军队,还把他手下两位最好的将领枪决,现在我要给你这个!”
说着,年轻人抖掉盖住手上的报纸,露出一支乌亮的手枪。
蒋介石和陈洁如呆住了。两个卫士眼疾手快,上前一步就要抢夺刺客的手枪。还没等他们靠近,枪已经响了。只是性急中偏离了目标,子弹从蒋介石头顶上擦过。蒋介石已经从惊吓中醒来,拉上陈洁如就往走廊另一头跑。卫士们一拥而上,与刺客搏斗起来。刺客寡不敌众,被下了枪,有一名卫士还朝他身上连开几枪,刺客倒下了。听见枪响,蒋介石回头望望,一名赶上来的卫士告诉他:“是许崇智的堂弟。已经被我们解决了。”
受惊不浅的蒋介石变得对周围的一切都疑神疑鬼。
一场排斥异己的阴谋在蒋介石的密室里酝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