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准备第二次东征,蒋介石忙于调兵遣将。
贺衷寒被召唤来。
蒋介石在椅背上慢慢地倒过身来,目光变得温和些,盯在贺衷寒的身上,笑吟吟地问:
“你当我的侍从已有些时日,领悟些什么?”
“校长身边住,胜读十年书。”贺衷寒也是微笑着回答。
“你言过其实了。我让你们在我身边,是想让你们了解我的工作作风和指挥特点。一旦身负重任,相隔千里,也能领会我的意图,你明白吗?”
“我希望永远能侍随校长左右,聆听教诲。”
“我要献身革命,你也不能只为我一人。这次东征,我派你去第一师第一团担任党代表。你要知道,第一师是跟随我的最忠实、最勇敢的部队,我要把它锻炼得无坚不摧,成为天下第一师!”
贺衷寒虽然立正站着,双腿又一并,再次立正,被紧扣着的军装憋得满脸通红,说道:“校长放心。我决不辱一师英名!”
蒋介石摆摆手,踱到军事地图前面,似看非看,又嘱咐着:“你当党代表,就只做党的政治鼓动工作,不要和青年军人联合会纠缠,更不要逾越职权,干扰团长刘峙的指挥。”
贺衷寒对蒋介石最后一点暗示大惑不解。他虽然学究气十足,很难说他才华过人,但骨子里是傲慢的,按他的性格是要对团长之类趾高气扬的。蒋介石为什么约束他的权力呢?他走出会客厅时,脸上蒙上一层灰白,心事重重。
蒋介石又传唤蒋先云。蒋先云进来时,看见陈洁如在厅里,连忙一缩头退出来。蒋介石好像仰在椅子上打瞌睡。
“进来,进来!”蒋介石睁开眼,说他并没睡,即使睡着,也能觉察到周围的动静。
蒋先云犹豫了一下,进屋坐下。
“我这次东征,准备三个师全线出击,各个击破……”蒋介石详细描述他的作战计划。看得出,这个计划是他在政治生涯中,对自己的冤家对头进行长期研究所得出的结论。1922年蒋介石在上海交易所做投机生意失败,走投无路,遂拿着张静江的信到广州找孙中山。孙中山一看他是日本士官学校的留学生,又在陈英士下面做过事情,便委他当总统府的少将参谋;不几天,调充粤军第一军副参谋长,军长是陈炯明。第一军是孙中山培养起来的一支军队。这时广西军阀陆荣廷不服从孙中山,孙中山准备出兵讨伐,以陈炯明的第一军为主力。但陈炯明已有阴谋背叛孙中山之意,他认为蒋介石是孙中山派来监视他的,所以在出兵广西之前,请求孙中山把蒋介石调走,调到粤军第二军当少将参谋长。蒋介石在陈炯明军的一段时间,察觉到陈炯明有背叛孙中山的意图,向孙中山告密。哪知孙中山不相信,还说:“陈炯明与我(是)患难之交,决不会背叛我的。”蒋介石见孙中山不相信他的话,认为在广东难以发展,便请病假回上海。6月,当讨伐军至广西贺县八步时,陈炯明在广州叛变,包围了设在观音山下的总统府,孙中山被困在府里。卫士们与叛军激战,子弹打光。正在危急之际,6月17日,蒋介石带着几个日本领事馆的日本人,进入总统府,保卫孙中山到沙基登上楚豫兵舰。次日转到永丰舰,坚持到8月初,孙中山离永丰舰乘英舰赴香港转沪。蒋介石随行。1922年底,滇桂联军占梧州,东下讨伐陈炯明;次年1月,陈炯明溃退东江。2月,孙中山返广州,就大元帅职。蒋介石跟孙中山一起回来,深受信任,被升任许崇智的第二军中将参谋长。1925年,陈炯明又被蒋介石的党军赶出广州,对蒋介石恨之入骨。正是这些跟他作过战、一心一意要搞垮他的对手,使他的权势日益增长,使世人对他望而生畏;然而仅凭他个人,他并不具备赢得这种声望的才华和胆略。
他要依靠共产党人去加强由许崇智旧部改编过来的第三师。这件事他多次和周恩来协商过。周恩来曾叫包惠僧去三师当党代表,包认为自己是一介书生,毫无作战经验,不愿去。但三个团的党代表都换成了共产党员:七团蒋先云,八团张际春,九团王逸常。
蒋先云很乐意上前方打仗。他想向蒋介石交代完参谋工作,就到部队去。蒋介石制止他:“你现在去当党代表,打完仗再回到我的身边。你不仅是我的杰出学生,而且和我同宗。所以我们要同舟共济……先云,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就一个老母亲。”
“哦,你要好好孝敬老人。母爱,这是人世间最崇高、最慈祥、最温暖的爱。想我每次离开奉化时,家母就哭得像泪人似的,我心里也不好受。给她寄钱了吗?”
“没有。”
“洁如,”蒋介石朝里屋唤道。陈洁如袅袅婷婷走出来,站在蒋介石侧后。她身穿一套玫瑰色缎子裙衣,外面罩了一件白色薄纱背心,头上和胸前的带状饰物也是玫瑰色。她并不像其他女人那样珠光宝气,但很雅致;她的容貌介乎俊俏和一般之间,就像常人所说的,是一个“中看的女人”。
蒋介石朝她扬扬手:“你拿出我的一百元,送先云寄给他的母亲。”
蒋先云退后,竭力推辞着:“她在家里生活得蛮好,有我姑婆照料。”
蒋先云所说的“姑婆”,是他邻居家的女儿,叫蒋秀女。因生活贫穷,常帮人做小保姆,也经常到先云家玩,陪伴蒋老太太。虽然比蒋先云大三岁,但按农村宗族辈分,蒋先云喊蒋“姑婆”。
“你成婚了没有?”蒋介石滑稽地眨着眼问。
蒋先云脸红了,不置可否。学生们一致公认,他举止乖僻,但精明能干。举止乖僻,是指他阴沉、恬淡,几乎是清心寡欲的一种古怪性格,但并未达到性子乖戾的地步。他的这种乖僻,也没减轻他的才华在同学心目中的分量。他沉默,对某些女性的好感和爱慕也只闷在心里。只消某个姑娘或女同事对他投以青睐,他立即惊慌失措起来,心头发凉。
在蒋先云的老家新田,乡间旧俗很重。同姓结婚者,不许进宗祠,不许入宗谱,不许喝清明、生日酒,直至“革除”———开除族籍,驱逐出村。至如堂兄妹结婚者,轻则罩禾桶游村,重则要捆石沉潭的。
1922年蒋先云受湘区党委派遣,去安源协助李立三工作。他比李立三小三岁,其时年仅17岁的李祗欣亦随兄在安源。蒋先云与李立三工作关系和私人关系均十分融洽,与李祗欣亦由友情发展到爱情。
他好久没和祗欣见面了,在是否与她保持关系上,仿佛经历了一场痛苦的灾难之后,终于得到了解脱,他和她的关系按乡间的风俗定了下来。但情感的火焰似乎也随之熄灭了,他远远地躲开追求他的对象,拒绝与她们中的任何人单独共处。
“我准备马上到七团去。”蒋先云言归正传。
“可以。你把家乡地址告诉我,我派人把钱帮你汇给老母亲。”蒋介石示意陈洁如回房。
“谢谢校长。”
“本校长应该以慈母之心待所有之同学。我本来考虑让你也在一师,但你与贺衷寒他们水火不容,这点令我十分担心。打完仗以后,我一定想个办法,彻底解决你们之间的争端。”
“校长,我该告辞了。”蒋先云不愿多谈这个话题。
蒋介石却希望他多待一会儿,又问:“陈赓那个连在哪里?”
“在二师四团。”
“哦,这个团是主攻惠州的团,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