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水城的守敌是叛军洪兆麟部的一个旅。何应钦费开心思,头一仗就遇上攻坚战,而序战必胜是用兵的原则,胜败在此一举。他定下决心:组织敢死队担任爬城任务。敢死队的十名官长中,有国民党党员二人,共产党员八人。2月12日拂晓,何应钦披挂上阵,指挥敢死队分成几个小组奋勇攻城,战斗十分激烈。打到第二天还不见分晓,升任少校副营长兼第二连连长的蒋鼎文,亲率敢死队,以竹梯爬城,首先攻入西门。
何应钦的教导一团正在城里绞杀时,洪兆麟的后续部队掩杀过来,同预备队教导二团在城外打了起来。团长王柏龄却不见人影,官兵自行抵抗。打了一阵,王柏龄才回到阵地。随后,王柏龄被撤了职,校本部少将参谋长钱大钧代理该团团长,重新收拾部队。
部队开始败退下来。何应钦急令本团二营长刘峙率全营反攻。刘峙平时待人接物以善打哈哈著称,一派“大智若愚”。此刻也急了眼,带着队伍就扑了上去。此时已是天擦黑,敌人误以为是自己的队伍从城里逃出来,急吼吼地靠近过来。刘峙也不声张,叫部队端着刺刀就捅,洪部措手不及,只好败退,淡水城的形势稳住了,刘峙从此得了个“福将”的雅号。顾祝同率的第一营在找不到团长王柏龄的情况下没有退却,战后每个官兵都得到学校的赏银30元。
叛逆陈炯明见洪兆麟的1万多人,竟被何应钦的2000多新兵打败,心里窝塞,总想寻机出口恶气。3月上旬,又调集了四五万人,要和黄埔军决一死战。3月11日,棉湖之役拉开战幕。这是黄埔军能否存活的紧要一战。何应钦当年的司书回忆说:“此次战役,存亡之机,间不容发!假如何先生,不决心牺牲自己,则阵线动摇,教导第一团,势被敌人全部消灭;敌人便乘势进攻我孤立无助的第二团,第二团亦被各个击破,无法幸存。于是黄埔训练的成绩,殆不免同归于尽,革命的前途,也就不可得而知了。”
12日拂晓,第一团在棉湖西北山地与敌林虎主力遭遇,当即展开激战。战斗从拂晓到下午4时,一直没有停歇过。蒋鼎文营据守的曾塘村战斗最为激烈,双方死伤累累,蒋鼎文也被子弹洞穿左肺,身负重伤。但他不肯退下,呼喊着“顶住”,等待第二团援兵到来。然而第二团团长钱大钧由于行动迟缓未能及时赶到,敌军便全力对付第一团。全团官兵伤亡三分之一以上。整个战线几呈动摇之象。但何应钦不肯退让,严令部队务必坚持。有一处阵地被敌人突破,他急忙亲率卫士队手机枪排进行反击,才把入敌击退。紧接着,他又把预备队的一个团调上去,不到半小时,就被敌人打瘫了。
这时,蒋介石和苏联顾问也在指挥所,他被眼前的形势刺痛了。现在,他不用望远镜也可以看清就要发生的事情。他握紧指挥刀,近乎祈求地对何应钦说:“何团长,你要坚持,必须想办法挽回局势。我们不能后退一步。假如今天在此地失败了,我们就一切都完了,再无希望返回广州了,革命事业也将遭到严重的挫折。”蒋介石说着说着流泪了。
何应钦眼眶一湿,也哭了:“既然非拼即死,那么我就去了。”说完,挺身上阵去了。
钱大钧的第二团却在何应钦团左侧十余里处集结,听候蒋的指示。棉湖方面枪声激烈,素有战斗经验的营长刘尧宸向钱大钧说:“第一团的战斗一定很猛烈,我们应立即出发,支援第一团。”
钱大钧看了看表,摇摇头:“未接到命令,不能乱动。”
刘营长急了:“战斗应相机行动,当机立断。如果何团长吃了亏,我们也就更麻烦了。”钱大钧还在那里拧眉深思,刘营长已带着他那一营人投入战斗了。
情急之中,蒋介石想起身后的陈诚,问:“几门山炮都打不响吗?”
“是。”陈诚回答。刚开始,陈诚的炮兵连在周恩来的督战下,还开了几炮,压住了敌军,一会儿,六门山炮都打不响了。陈诚气得将炮卸下来,抬到团指挥所附近检查修理。
“你这个炮兵连长为什么不试试,把炮架起来打打看?”蒋介石眼里冒火,同苏联顾问跟着陈诚往炮兵阵地上走。
陈诚架起一门山炮,装上炮弹,亲自拉火。怪了,这一炮不仅打响了,而且正好命中一堆向指挥所进攻的散兵,炸死十多个。接着打第二炮,向村东端发射,迫敌纷纷退入曾塘村。第三炮,以曾塘村独立树为目标,又毙二十多人,敌人弃阵而走。校军阵地上的官兵看到这神奇的一幕,顿时精神一振,呐喊着向敌发起冲锋。站在炮阵地上的蒋介石,看到这戏剧性的战局变化,再看看炮兵连长,抑制不住满心欢喜,声泪俱下,连连说:“好,好……”
何应钦见战局已有转机,随即命二营长刘峙率总预备队第六连,端起刺刀向敌阵发起冲锋,陈诚则指挥连队继续以炮火掩护步兵追击。
敌军败绩后,受重伤的蒋鼎文才由勤务兵从死尸堆里背出,送入医院。蒋介石闻讯,立即奖给他五千元,作为犒赏。何应钦多疑,怀疑蒋鼎文是临阵怯敌,背逃时被流弹打伤的。他悄悄派人验伤,核实子弹确系前胸穿入,这才罢休。在医院养伤期间,蒋鼎文升任教导一团中校副团长,旋即调任第二师第五团团长。4月23日,蒋介石在撰写黄埔军校第一期同学录时,还特别提及“蒋营长鼎文等十余人尚在危病中,死生未卜”。半年后,蒋鼎文大难不死,伤愈出院。1925年10月,第二次东征讨伐陈炯明,蒋鼎文担任守卫广州的任务。
棉湖大战,黄埔军又获得了胜利。在一块沙滩上开庆功会时,校党代表廖仲恺赶到前方劳军,一把拉住何应钦,上上下下地看着何应钦,赞扬道:“何团长这次可立了大战功!”
蒋介石拍拍何应钦的肩膀,长吁短叹:“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敬之也。要记住3月12日这个日子,这是我们同生死、共患难的纪念日。”
加伦将军咬着指头感慨道:“我原以为只有俄国十月革命时,才有处境如此困难,作战如此勇敢的事情。但也很少有可以和这次棉湖战役相媲美的。这次战役在世界战争史上都是少有的!”他那深凹的眼睛转向何应钦,说:“当时何团长要是动摇、犹豫,战局将不可收拾……”说着,他当场解下身上的佩剑,赠送给何应钦。
以后每逢3月12日这一天,何应钦都要出面邀请参加过棉湖战役的黄埔学生聚餐,以示庆祝。而关键时刻陈诚打响的第一炮,则经常成为谈笑的话题。有人说,别人打不响,陈连长一拉就响,很奇怪。陈诚总是含笑着,摸摸下巴,颇为得意:“我的炮兵只有几门旧式大炮,炮弹少得可怜,但每发必中,有如神助。也是孙总理在天之灵!”3月12日,正好是孙中山在北京逝世的一天。(事后分析,当时的六门炮之所以打不响,可能是因发炮太多,撞针击热而失灵。陈诚亲自打炮时,撞针已经冷却,恢复原状,故能打响……)
但不管怎么说,陈诚的那三炮功不可没。即使后来何、陈积怨甚深,在1965年陈诚去世后,何应钦还是抱着深情回忆说:“棉湖之役在今天看起来是一个很小规模的战斗,但在当时却是吃力的一战。那时的炮兵不像现在,有马匹或车辆拉拽,那时的炮,要有人扛抬。在那种艰难的情况下,身为连长的陈辞修,不论步兵行军多快,他总是使他的炮兵跟得上,每次都能完成任务。虽然炮弹有限,但他弹无虚发,对促使这一战役的胜利,可以说是最有功劳的人之一,那时我就看出他是一个勇敢沉着的人。”
6月,蒋介石命令代理入伍生总队长的张治中,攻击对江广州近郊的敌人———杨希闵的部队。张治中是个自信心很强的人,带上这一团刚受过半年训练的一团人,要渡过很宽的江,在敌前登陆。然而真正指挥作战却是第一回。他在队伍里走着,身后只有一门七五山炮,和一名苏联的炮兵顾问。炮弹很少。他们支起这门山炮,轰地一炮打去,只见对江的石牌车站被削去了一半,打中了!这个车站是滇军的指挥所,这一炮,把滇军的师长赵成梁和几个参谋都打死了,滇军失去指挥,乱作一团,学生军乘势过了江,轻而易举打了一个胜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