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把人生比作一场赛跑,那么高尚的人生就是无用功的折返跑。
从家乡到临州,再从临州回到家乡,他用三年的时间绕了一个圈,从起点又回到起点。
打工的失败,马菲的离去,韩丽娟的杳无音讯,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高尚心灰意冷。
二零零八年的整个冬天,高尚都躲在家里,他过着与世无争,冬眠般的生活。
即便是这样,他的日子过的也不清净。
一大清早他妈妈就会扯着嗓子喊:“太阳晒屁股了,快点起床。”过了一会,一看还没动静,他妈就开始咚咚的砸门。
高尚被吵的睡不着觉,只好满含怨气的起床。
他去刷牙,妈妈就在旁边唠叨:“你总这样下去不行啊?你还年轻,不能老呆在家里啊?你听到了没有……。”
吃饭的时候,刚端起饭碗,他爸猛喝了口酒,叹着气唠叨:“哎!你就知道吃。你知道这饭菜是怎么来的吗?你看看人家高晗翰,他和你差不多大,人家都快娶妻生子,独立养家了,你再看看你……。”
放下碗筷,用力一推,高尚生气的说:“我吃饱了。”
晚上坐在一起看电视,高老汉指着电视里的主人公说:“高尚,你看看人家,一穷二白的,白手起家,你说人家是怎么混起来的。你再看看你自己,二十四五岁了,什么活不干。外出打工,钱没挣到,还欠一屁股债。你还撒谎,说钱都花在女朋友身上了,你女朋友呢?我问你呢?”
高尚痛苦的捂着耳朵大吼:“我求你了,别烦我了。我女朋友呢?要是你当初让我带她回家,她也不会离开我了。”
“我不让你带她回家?我当时只是一时生气,说的是气话。气消了,再给你打电话,你这个畜生,竟然把手机关机了,后来连号码都换了?我……。”高老汉越说越激动,气的直跺脚。
“别说了,我去睡觉。”高尚说着就走到门口,用力的摔了下门。
望着高尚离去的背影,他的爸妈就开始相互埋怨。他妈说是你无用孩子才吃苦受罪,他爸说事在人为,慈母多败儿啊。
高尚在外边过的不如意,在家里也过的异常压抑。
一个人苦闷的久了,总想出去走走,可是高尚不太敢走出家门。
一出家门总会碰到相亲邻居,他们也总会热情的凑上来,东问西问。诸如“你在哪里打工啊?做什么工作?挣了多少钱啊?你媳妇领回家了吗?”
高尚不想对他们撒谎,也不想说出自己的经历,每次遇到这样的询问,只好找借口尽快离开。
可是村子就那么大,躲又能躲多久呢?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高尚偷偷回家,躲在家里不出门的消息,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各种议论也纷至沓来。有的说‘高尚在外面赌博输了钱,欠了很多债’。‘有的说他在外边犯了案子,正准备跑路。’
每到冬季,地里的农活都忙完了。吃过早饭,村里三三两两的老幼妇孺,就会不约而同的聚集在一起。
他们有时会坐在在村前的磨盘下,有时会在倚在村后的槐树上。他们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议论着村里的大事小情。比如:张三在外打工,李四帮张三媳妇挑水啦!王五和赵六有仇啦。马七在外边挣了很多钱啦!谁和谁相好啦,谁混的好,谁混的差啦!
有人说农村的生活比城市生活的压力小,说这话的人,根本就不懂的农村的生活。
高尚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他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也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他始终逃离不了这样的日子。
高尚以为只要不出门,别人就会忘记他的存在。可是他想错了,总会有人一直想着他,这个人就是高晗翰。
高晗翰为了能够见到高尚,真可谓是五顾茅庐,不辞辛苦。
两人一见面,高晗翰就很夸张的,给了高尚一个大大的拥抱。一边抱还一边拍着高尚的后背说:“高经理,多日不见,很是想念啊。”
高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手足无措,只好随声附和着:“想念,想念。”
两个发小久别重聚,学着他们父辈的样子,脸上挂着虚假的微笑,言语空洞的寒暄着。
一番客套过后,高尚倒了杯热茶递到高晗翰的手中。
高晗翰接过水杯,捧在怀中,一边暖着胸口一边笑嘻嘻的说:“听说你在临州货场,当上了人力资源部的经理。你这是衣锦还乡啊!挣了不少钱吧。”
高尚低头呷了一口茶水,脸红到了脖子根,小声的说:“我哪里是什么经理,在外打工,穷混呗。”
“哈哈哈,我就说嘛!你哪里有那么大本事啊?要有那本事,还用得着到处借钱?”高晗翰笑的尖锐而刺耳。
高尚被他的话刺痛了,激动的站起来说:“你是来看我笑话的?还是来羞辱我的?”
高晗翰将茶杯放到茶几上,笑着摆摆手说:“都不是。我是来找你还钱的?为了找你,我都来你家五趟了。”
望着他举着的五根手指,高尚在心里把自己恨透了。他努力的挤出点笑容说:“欠你的钱,我又不是不还你,你用得着这样吗?咱们几个还都是一块长大的呢?你就这样不重感情吗?”
“别,别跟我谈感情。谈感情多伤钱啊?”高晗翰冷笑着说。
高尚又羞又恼,‘啪’的一声将钱包甩在茶几上说:“多少钱你说吧?”
“我这里有单据,我拿给你看看啊?一共给你汇过四次钱……。”高晗翰边说边从怀里掏出单据。
“算出来了。你总共欠我四百块零八元。”说着高晗翰就把单据递到了面前。
高尚拿过来看了看,是银行转账的票根。
“呵呵,我也真是没出息。分四次才向你借了四百块钱,真是个笑话。”高尚摇摇头笑着说。
高尚这一笑,反而弄的高晗翰很是尴尬,他红着脸说:“四百块钱是不多,但是当时你不是连四百也没有吗?那八块钱零头,是我跨行转账的手续费,另外这半年的利息什么的,看在朋友的面上,我就不收了。”
“我不占你的便宜,我给你四百一十块钱。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谢谢你,在我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
高尚掏出钱递给他,高晗翰忽然愣在了那里。他望着高尚伤心的样子,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不好意思的解释到:“我,我这个人,你是了解的,咱们一起长大,我心眼也不坏,只是有点抠门罢了。我也不想让你难堪,我……。”
“你别说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不怪你,要怪只怪我自己无能。”高尚说着就把钱放到他的手里,站起身来,走到门口说:“再见,不送。”
高晗翰走了之后,高尚的心久久不能平静。那一天夜里,他整晚都在失眠。
他把自己这几年的经历,反反复复的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他问自己为什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不是因为自己是农村的孩子,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学历,是不是自己没有本事却自恃甚高,或是因为太过懒惰没有斗志。
这一夜他想了很多,好好的反省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第二天,高尚起的很早。
他起床后就帮着妈妈忙前忙后,什么喂鸡,喂羊,刷锅做饭,高尚都帮着妈妈做。
高妈妈对儿子的反常表现很是奇怪,她抬起头往西边看。高尚奇怪的问:“妈,你看什么呢?”
高妈妈摸着儿子的头,笑着说:“我看看,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了?”
高尚被妈妈的话都笑了,他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妈,太阳没打西边出来。我昨天,想了一夜,我不想在这样消沉下去了,我要振作起来,我要好好的去生活。”
看着高尚坚定的表情,妈妈高兴的连连点头。她眼含泪水的笑着喊:“他爸,你快起床。咱们家小懒虫都起床了,你还不起啊?”
妈妈说完后,转头看着高尚,母子俩对视一笑。
一缕缕冬日的阳光,照在他们脸上,洒在地上,慢慢的铺满了农家的小院。
高尚仰起头望着天边,默默的在心里祈祷:“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我的春天啊!你快点来啊!快点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