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正义兴师去问罪
示逃意反中奸人计
7
贺安的确去了巴山峒,去找容美姑娘。
巴山峒在容阳土司,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倒不是因为峒主唐德和田麦什秀王爷是姑生舅养的表亲关系,而是巴山峒在容阳境内的地理位置和环境最优,属于富裕之乡,峒富粮丰,兵强马壮,财大气粗。但峒主唐德因年纪稍大,且体弱多病,已基本上没有主事了,唐德有个儿子,因先天智力低下,也不能主事,峒中做主的实际上就是他的女儿唐容美。
唐容美刚满18岁,她5岁时就住进了容阳王宫。因为容阳王宫有个博学多才的汉官贺世恩,还因为田麦什秀王爷膝下有六个王子。峒主唐德很希望跟田麦什秀王爷再来个亲上加亲,使女儿能和某位王子结成连理,于是就以要给贺世恩做学生为由把女儿送进了王宫。这样一来,贺世恩就在田麦什秀王爷的委托下,收了两个学生,一个是小王子六哥俾,另一个就是唐容美。六王子只比容美年长四个月,贺安那时也才六岁,时刻跟在父亲身边。这样,贺世恩每天要教的孩子就有了三个。而且这三个孩子在贺世恩身边一跟就是十二年。十二年中,三个孩子哥妹相称相处,建立起了深厚无比的感情。而且,容美越长越漂亮,就像一朵越开越艳的花,还真被田麦什秀王爷看中,要她做了六王子的未婚妻。在贺世恩的教导下,六哥俾的胆识才气在众多王子中越来越突出,受到了田麦什秀王爷的格外器重和宠爱,决心把他当王位继承人培养,把王位传于他。于是请贺世恩搭桥和京都联系,让六哥俾再去京都深造,学得更多执政本领。经贺世恩的努力,六王子还真被京都一学士录取,去了京都。直到这时,三个从小在一起长大的孩子才分手了。六王子去京都后,唐德把女儿容美叫回了巴山峒。
所以,当贺安得知田麦什秀王爷猝死宫中后,第一个被他想到的人就是远在京都求学的六王子。觉得应该叫他马上回宫袭承王位。他本决定亲自去京都接六王子回宫,哪知,今天一早,他又听母亲说,昨晚遭到了蒙面人的威胁。为了母亲的安危,他又不敢离家去京都了,便想到了第二个人——唐容美。他想,容美是六王子的未婚妻,一定比他更希望六王子马上回宫。
容阳到巴山峒只有半天的路程,骑马更快一些。贺安是骑马去巴山峒的。
此时,他已经来到了巴山峒。
容美姑娘正在峒前草坪上和一群姐妹练武。仅有一年未见,贺安觉得她出落得更加质丽貌美了。她的美貌不仅被王爷看中,甚至被自命不凡的西后都看起了。西后是巴山峒主结拜的义妹,所以容美称她一声姑妈。西后喜欢她的美貌,曾几次求她去王宫去陪她住,其目的就是希望她不要嫁给六王子,而是当她的儿媳妇。然而容美却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姑妈,更不喜欢她的儿子——那个大哥俾。
她很美,但她从不炫耀自己的美,而是一个不爱红装爱武装的姑娘。给贺世恩当学生时,常常因完不成作业而挨训,但练起武来却拼了命。被父亲召回来巴山峒后,她就自做主张地创建了一支姐妹军,整整一百个姑娘,整天就是带着这一百个姑娘舞刀弄枪。你看她练得多起劲!她舞一条长软鞭,舞起来随心所欲,神往鞭至,疾如银蛇出洞,缓如潺潺涓流。时而风驰电掣,时而薄雾轻绕。加上她那美好的身段,蛇行鹤立,腾空邀游,似闪电又似舞蹈。贺安看着看着,竟忍不住拍手叫起好来!
“好!甚好!”
容美倏地收了式子,向叫声处望来,但没有看到贺安。贺安被一块大石头挡住了,于是她掏出香帕,轻擦着红颜,理顺着长发。再微微挺起柔胸,抬高了秀脸,并踮了踮脚,四处打望。仍不见有人,便问姐妹们:“谁在偷看我们?还放肆地呐喊,给我搜!”
“别搜别搜,我自己站出来!”贺安笑着从石头后面闪出,“呐喊叫好者,我也!”
容美顿时明眸放光,秀脸挂笑,一对圆圆的酒窝儿渐渐深下去,竟站着不动了。她和喜欢六王子一样喜欢贺安。只是她总是和六王子一样叫他贺安大哥。自回巴山峒后,已有一年多没见到这位可爱且可敬的大哥了,昨晚做梦还梦见了他呢!没想到还真的来到了眼前!她这样想着时脸便红了,他又不是六王子,我为什么要这么想他呢?
贺安向她迎上去,学着戏中做作,道:“尊敬的容美公主,小生这厢有礼了!”
容美被逗得“扑哧”一笑,又用白眼珠翻他:“几时学会油腔滑调的呀!”
贺安做了个鬼脸又说:“真是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呀!姑娘武功实在高深莫测,看得我眼花缭乱,堪称炉火纯青哪!”
“贺安大哥!你总是见笑小妹!”容美说着,忽然仔细地望了贺安一眼,眼神里渐渐生出疑惑。“贺安大哥来此作游,想必不是闲得慌了吧?也不是一年多不见,想我这个愚阿妹了吧?”
“姑娘,”贺安收去笑容,露出严肃地说:“不是闲得慌,是急得慌啊!我是有事相求才来打搅的。”
“哦!”容美也收去笑容。“什么事?”
“很要紧的事。”贺安脸色变得更加严肃了。
“我就知道没有大事急事,你是不会想到我的!”容美把长鞭往丫环燕儿一交,然后对贺安作了个请的手势:“到洞中去说吧。”
贺安随容美进了珍珠洞——珍珠洞乃巴山峒洞口之一。容美姑娘的闺阁所在。贺安无心欣赏洞内的华丽,立即就把容阳王宫发生的事和他的想法告诉了容美。
容美听着听着就坐不住了,等贺安讲完,她霍地站起身:“贺安大哥,这事包在我身上了,只要我容美在,他们就-------”
贺安一惊,忙打断她的话:“姑娘,你打算怎样?”
容美连忙笑了:“我马上就派人去接六王子回宫。别的事就别提了吧!”
但贺安仍看出她那微微挺起的酥胸气得在颤抖,就像有个什么东西要爆炸。他不敢在此久留,母亲被惊吓的事又回到了他的脑海里。他站起身向容美拱了拱手:“姑娘,这事就拜托你了,我得马上回去。”
容美更觉得事情紧急,就说:“好吧,我不留你,请放心去吧。”
贺安走后,容美忙给六王子写了信,派峒中最为骁勇的将领巴西去京都接六王子回宫。目送着巴西走后,她觉得心里还是很难受,坐不是站不是,在闺阁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忽然叫道:“燕儿!”
“在!”她的贴身丫环燕儿在门外应道,接着便走了进来,“姑娘,有何吩咐?”
“传令下去,把姐妹们统统召来!”
燕儿便是那一百姐妹军的头领。她把容美仔细看了看,小心问道:“姑娘,是操练吗?”
“不!都要把兵器带上!”
“姑娘,发生了什么事!”
容美极不耐烦地:“快去吧!洞外集合。”
“是!”
训练有素的一百姐妹很快便在珍珠洞外集中了,这一百姐妹军可说是容美的亲军,只归她调用。容美也已全身披挂。只见她披着虎皮镶边的红绸披风,系着珠光闪闪的腰带,头戴羽毛战冠,足登鹿皮战靴,一根收拢的长鞭斜插腰间。一身威武,两眼寒光,虽仍不失秀灵,却凛然不再是闺阁千金。先站在洞口向姐妹们望了望,再一步一步地走下了石级。
燕儿一声吆喝,姐妹军便已排成队形,挺胸收腹,屏声敛气。双目平视,精神抖擞,真可谓英姿飒爽。
容美来到队列前,没吭声,从左到右地扫了一眼,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姐妹们站得更直了。
燕儿说:“姑娘,姐妹们全到齐了。”
容美把手轻轻一扬,燕儿也站到了队列中。“姐妹们!”容美说话了。“本姑娘要前往容阳王宫去见西后,所以请大家随往一趟。到时候,看我的眼色行事!燕儿!”
“在!”燕儿连忙出列。
“快去披挂,准备出发!”
“是!”
姐妹军全部骑马。容美一马当先。队伍浩浩荡荡开到了离王宫不远的梅子垭,容美忽然听见前方不远处有一马蹄的“达达”声,便急勒住马头,传令队伍停下。
这时,马蹄声更响,就见有一人催马迎面而来,很快近了。容美连忙翻身下马,因为已认出来者是贺世恩。
贺世恩也跳下马来。
“恩师!”容美抢先施礼。“学生挡道了。这么快马加鞭,不知是去何处?”
贺世恩微微一笑道:“老夫正要去巴山峒找姑娘你,不期在此相遇了。姑娘带这么多随从,不知是为何事?”
容美毫不掩饰地说:“听说王宫出事了,想去看看。”
“哦!你听谁说王宫出事了?”
容美懒得正面回答,而是说:“恩师不也是正在为此而四处奔波吗?”
贺世恩反而被问愣住了,心里说:唷!这姑娘的嘴越来越伶俐了!于是笑道:“姑娘之言不错,老夫正是因宫中之故,才变得如此焦头烂额,手忙脚乱,忙忙碌碌的。只是去看看,也无须这么兴师动众呀?”
“因为我想请大哥俾把王位让一让。”
“这不可能。老夫实话告诉你,大哥俾登上王位可是先王遗命所定。”
这下轮到容美发愣了。她愣了好一会,忽然叫到:“不可能!谁都知道,先王择定的王位继承人是六哥俾,六王子!”
“这话我也听说过。可是口说无凭呀!王爷亲笔写下的遗命,的确是大哥俾。老夫开始也觉奇怪,亲眼见过遗命后也就不奇怪了。姑娘,若是为此事而要进宫,老夫愿陪你同去。只是带上这么多姐妹,又是一身武装,杀气腾腾,恐多有不便吧?”
容美无礼地:“有何不便?即使大哥俾真有先王遗命,我也要问个明白!”
贺世恩严肃起来,说:“姑娘,我们都是土王民臣,王爷遗命,安可不服?就不怕落个叛乱之罪吗?”
“我不怕,六王子才是真正的王位继承人,大哥俾不够格!”
“你不怕,老夫可为你担心啊!姑娘设想一下,若真去闹了王宫,王宫必会大乱,王宫一乱,容阳还能安稳吗?若容阳变成一盘散沙,即使六王子继承了王位,又还怎么治理?”
“照这么说,我们都该承认大哥俾了?那六王子怎么办?”
“他学业未满,应该继续求读,而且宫中之事,不能让他知道。姑娘,你一心为着六王子,就该为他想想,如果容阳得稳定,如果六王子真是王位继承人,虎钮金印就在他手里。王印在握,还怕不能继位?所以眼下最要紧的是稳定。”
容美终于有些明白地点了点头:“可是,六王子真有王印在握吗?”
“这个------”贺世恩勉强笑道:“老夫可不清楚。按姑娘之言,他既然是先王之择,应该是有的。姑娘,听老夫一句话,把姐妹们带回去吧!你巴山峒乃容阳诸峒之强,能稳住,就是对稳定容阳立了一大功。你阿爸年老多病,就全靠你了。”
“可是-----,恩师------”容美把要说的话忽然又吞了回去,因为她已意识到自己的行动的确欠思考。回头传令道:“回峒!”
贺世恩望着渐渐在眼前消失的一队姐妹军,松了口气。可他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安儿来找容美姑娘,不是为了去京都给六王子送信吗?送信的人走了没有?我为什么竟忘了问呢?连忙翻身上马,紧追上去,一问,便大惊失色,原来,去京都送信的人早走了。
贺世恩只能暗暗叫苦,又急急忙忙赶回了容阳,一回容阳便听到了一个更可怕的消息:廷奇也去京都接六王子了。他真的手忙脚乱了,看来六王子非回来不可了,只要六王子回到王宫,那么,他所付出的努力就全都付之东流了。
8
六王子接到父王猝死宫中的噩耗后,就立即启程赶回容阳,不日便到了容阳境内的齐峰关,西后听到禀报,也是大吃了一惊,暗想,廷奇怎么搞的,不是讲好了在途中除掉他的吗?怎么让他活着回来了?于是,连忙派心腹亲兵前去接应。听说巴山峒也派人去了京都,千万不能让他去了巴山峒。西后作了这样的安排后,马上钻进她的睡房和古达马商量,问他这件事该怎么办?
古达马说:“回来了好嘛!怕就怕他呆在京都不回来。”
“好?”西后白了古达马一眼:“怎么好?”
“先软禁起来,逼他交出虎钮金印呀!”
“他若不交呢?”
“那就趁机杀掉他。”
西后又白了他一眼:“说得轻巧!谁不知道他是老王爷的宠儿,杀了能服人心吗?”
“就不能想想办法?给他定个罪名,有了罪就能杀了嘛!”
“罪名?”西后眼睛亮了。“什么罪名?”
古达马笑了:“等他回来了再说吧,不管他交不交出虎钮金印,反正要他死。”
不一日,兵勇侍卫奴仆一大群便前呼后拥地把六王子拥到了帅府洞口。此时正是黄昏时候,早在这里等候的大哥俾上前一抱搂住他:“六弟啊!你可回来了啊!”
“大哥-------”六王子喊出这声后,就什么也说不出,泪哗哗地涌了出来。大哥俾只是紧紧地抱住他,好久以后忽又问:“廷奇怎么没跟你回来?”
六王子止住哭,说:“我是在汉阳见到他的,他说他肚子疼,一直拉。我就与巴西先走了。”
“巴西?”大哥俾一惊。“是巴山峒的巴西去接你的?他现在在哪里?”
“在齐峰关,见到等在那里接我回宫的宫奇后,我就叫他先回巴山峒去了”
“啊!”大哥俾这才松了口气。
原来,廷奇受了西后之命后,决心好好地在外面玩个够,反正只要能把人头提回来就行了。一路游山玩水,十天后才到了汉阳。在汉阳便碰上了急急回宫的六王子,他本想在汉阳就动手,却见六王子身边跟着个保镖巴西,便又不敢动手了。他带了很多银两,银两还没用去一半,他还想玩,所以就装肚子痛,让巴西和六王子先走,自己留在了汉阳。
此时,天边的红霞已经转黄,又变紫,变乌,变黑,组合成一溜儿奇形怪状的鬼头云。六王子仍和大哥俾站在洞门口,大哥俾仍将他紧紧地搂着。这时,一个兵勇忽然跑到他们面前跪下了:“启禀王爷!不好了,蒙面大汉又出现了!”
“在哪里?”大哥俾连忙松开六王子,却仍抓住了他的一只手。
“在后山,已经闯进牢狱了!”
六王子道:“什么蒙面大盗?大哥,我们快去看看。”
大哥俾牢记忆着西后的叮嘱,只顾抓牢六王子的手,说:“太危险了,千万去不得。”
蒙面大盗的确闯进了牢狱,而且是闯进了关押东后的那个密室。几十个兵勇狱卒就像碰上了一股旋风,立时东倒西歪。
“不!大哥,再危险也得去。你说,他闯进牢狱要干什么?”
“这------”大哥俾正不知如何作答,忽听喊杀声已来到近前。接着便听得一阵风响,就见朦胧的夜色中,一蒙面大汉腋下挟着一条沉重的布袋。连续两个飞跃,似一团烟雾腾空而起,跳下城墙,转眼便无影无踪。
“快追!抓住他!”大哥俾猛跺着脚,狠狠叫道。但始终没放开抓住六王子的那只手。
“大哥,究竟是怎么回事?”
“蒙面大盗,在找父王藏的虎钮金印。”大哥俾说着,忽然望到了六王子,“六弟,虎钮金印还在你手中吗’”
“大哥,虎钮金印怎么会在我手中呢?”
“王爷!”一兵勇跑来跪下:“东后被蒙面大盗抓走了!”
“啊。”六王子忽然盯紧了大哥俾。“大哥!母后怎么会在牢狱里的?”
“胡说!”大哥俾忽然一脚踢倒了那个兵勇。之后对六王子说:“六弟,我们快进宫去吧!进了宫你就知道了。”
六王子以为大哥俾说的是进了宫就能见到母后了。连忙随大哥俾向洞中走去,哪知,大哥俾笔直把他接进了中宫,他没有见到母后,却被逼进了一间空屋,被刀斧手看管起来了。要他先交出虎钮金印,否则,谁也不能见。
就在六王子被监禁的第二天,容美来了容阳,要求叩见西后。
西后大惊,这才想到六王子是容美派人去接回来的。她现在来了,怎么向她交代呢?忙问前来报告的人:就她一人前来吗?”
“两人,还有一个丫环。
西后松了口气。她最担心的是容美会来兴师问罪。于是说“转告她,本太后今天身体不适,不能接见,叫她改天再来吧!”
容美得到回传,气得杏眼圆瞪。她真想打进宫去,可是又觉此时身单力薄。一转身,对燕儿说:“走,我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