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蒙面大盗昨晚又来了洞里,告诉东后,说六王子明日五更就要斩首了,如不马上说出虎钮金印,她将一个儿子也不会留下。为了容阳,为了王爷和孩儿们的血海深仇,为了不出卖那位为王爷保管虎钮金印的人。她仍没有说,说出来也晚了。于是,她又坚决地回绝了蒙面大盗。又大骂了他一通。东后又被蒙面大盗施了兽性。
王爷被人毒死,五个孩儿已被害死四个,远在京都求学的六哥俾,竟也难免灾祸。她一个弱女人,一个被打入了死牢的人,一个被禽兽玷污了圣洁的人,还有必要活着受罪吗?亲人一个也没有了,活着还能看见有人为王爷和孩儿们报仇吗?不!不能再活了。
她要死,可是,死也难哪!手脚都被绑着,站都不能站,身都移不动,怎么死呢?如果脚能动可以站起来,可以一头撞死在这个黑暗的地狱里。如果手能动,可以搬石头砸烂头。如果能翻动身子,也死得容易些啊!难道就真到了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地步了吗?不!活需要决心,死同样需要决心。她生来就是烈性女子,不是没有决心的人。于是,她就将后脑勺狠狠地在身下的石头上碰,几次疼昏死过去,醒过来又碰,刚才,蒙面大盗来洞中,发现她已经死了,所以,她没能知道六王子已经得救的消息,否则,她又会再坚持活下去的。
贺世恩却觉得东后还还没有死,虽然身子凉了,呼吸也似乎停了,但血还在流动,血在流就证明心还在跳。而且躯体也还很软。
“东后!东后!东后……”
贺世恩用力的呼叫,终于把她的双目叫开一条缝,嘴唇也似乎动了几下,只是没有发出哪怕是疼痛的呻吟声。
“东后娘娘,我是贺世恩呀!您醒醒吧!”
东后的眼睛慢慢睁大了,首先向那亮光望去。她已经好久没见到光明了,似乎对光明尤为亲切。接着,发出了一点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孩儿,我的孩儿,你……”
“东后娘娘,我是贺世恩呀!我告诉您一个最好的消息,六王子没有死啊!”
“真……真的吗?”东后这才把目光停到了贺世恩脸上。
“真的,他……他被容美姑娘接到巴山峒去了。”
“啊!”东后忽然挣扎了一下,同时那惨白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贺太傅!我……我和王爷都谢你了!还要……还要……拜托……”终于没把话说完,闭上了眼睛,头也无力地耷拉下去。
“东后!东后……”贺世恩又是一阵呼叫,他还有重要的话没有问呢!
东后终于又睁开了眼。
贺世恩忙问:“东后,您能告诉我虎钮金印在哪里吗?”
“虎钮金印……在……在……”东后又闭上了眼睛。
贺世恩忙又呼喊,但怎么呼叫她也不再睁眼了。脑后的血已不再流,身子慢慢的僵硬了。贺世恩没有立即将她的尸体搬出洞口。现在必须去找到六王子。
贺世恩钻出洞来,见蒙面人还瘫在洞口,忽然无法克制地一把揭去了套在他头上的黑布:“野大松!上次我没抓你,但今天可饶不了你了!”说着给他解了穴位。
野大松猛地站起来:“贺世恩,你敢怎样?”猛地抬了下脚,却一个摇晃又倒了。因为穴位虽解,却瘫的时间太长,循环受阻,一阵难受的麻木使他扭歪了嘴。
贺世恩血红着眼睛,说:“我要杀了你,为东后报仇。你不是不让我出卖你吗?不是这样威胁我妻子的吗?杀了你,不等于出卖吧?而且把尸首扔进你选择好的山洞里去,你还可以继续摇动芭茅,别人以为是刮风,谁也发现不了!”
“你敢!我是在为西后和新王爷办事,给他们查找虎钮金印。”
“那好,既是如此,我可以先不杀你,你立刻随我进宫去,当着西后大哥俾的面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贺世恩又点了他的穴位。“走吧!我扶你走!”
“不!太傅大人!”野大松嘴软了“你若再放我一马,日后定当厚报,东后非我所杀,是她自己碰死的呀!”
“好!”贺世恩缓下语气:“我是还可以放你一马,也不想出卖你,但你必须要告诉我两件事。”
“小人定如实奉告。”
“第一,王爷到底是谁毒死的?”
“这……这……”
“好,这第一你可以不告诉我,我再问第二,王爷遗命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这……”
“好!都不告诉也行。”贺世恩忽然暴怒了,猛提起野大松:“是去见西后,还是给东后陪葬?自己选择!”
“不,太傅大人,我这就说,我什么都对你说!”
贺世恩懒得吭声,把他扔到了地上了。
野大松便把他知道的都说了。
贺世恩给他解了穴位,说:“快回宫去吧,西后大哥俾正等着你入宫早议呢!”
野大松走后。
贺世恩向回生崖爬去。
19
她谜迷糊糊的只觉得好疼,浑身上下哪里都疼,于是便不住地翻着身,然而,身子怎么摆着都不舒服,都还是疼得难受。她第一次觉得这床太难睡了,于是便想,这床还是我的那张床吗,怎么那么硬,怎么就像睡在石板上一般?哎唷,怎么帐子也垮了?帐子怎么裹在身子上了?怎么一点也不柔软,像芒刺一样锥人。她便又下意识地满身去摸。似乎是脚疼,摸到脚上时脚又是好好的。好像手疼,摸手,手也是好好的。这疼似乎又到腰上去了,又摸腰,腰也好好的呀!反正很疼,就是不知道具体疼在什么地方。
糊里糊涂地挣扎了一阵,唐容美终于醒来了。醒来才发现自己是躺在树林草丛中。身上的确疼得很难受,也的确找不到疼在什么地方。她把身子的每个部位都揉了揉,还是不知哪里跌坏了。
她只记得她被王宫兵勇把她逼到了悬崖边,贺世恩故意气她似的说“容美,你已经没有路走了,有本事就从这里飞出去吧!”于是她真的就跳了。她有轻功,但是功夫还没到家,跳的时候心里还明白,但落地时就糊涂了。
她用力睁开了眼睛,发现这峡谷里还朦朦胧胧的没有天亮。她就想,看来我还只是昏过去一会儿,有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难道是我的福气吗?是的,应该是的。因为六王子终于得救了,让燕儿她们接到巴山峒去了。对,我得马上回巴山峒,去见六王子,去为他压惊。
她挣扎着站了起来,可是,扶着树干的手一松,竟又不由自主地倒下去了。啊!原来是腿摔坏了。忙用一双手在两条腿上反复揉摸,可还是摸不着到底哪里摔坏了。没坏怎么又站不起来呢,不,就是爬也得爬回去。
六王子现在安全了吗?她忽然又想到这样一个问题。刑场上王宫来了那么多兵勇,会追到巴山峒去吗?他们一定会追,说不定半路上就追上了。我那一百姐妹能顶住那么多兵勇吗?一百姐妹中,就燕儿的武功高一点,她又能对付贺世恩、野大松、廷奇这些高手吗?六王子仍然没有脱离危险。我得赶快回去。骑马回去。
容美这样想着,便抬头望了望已经泛白的天空,望了望周围的高山陡壁。从山势上确定了来时拴马的地方。于是朝那个方向慢慢地爬去。她想,只要有了马,就有办法了。
天,慢慢地亮了起来,身边的一切由朦胧变得清晰了。树林很密,尤其是密匝匝的野草,更是遮眼障目。露水珠儿无情地落在她的身上,不但冷得浸骨,还裹得她手脚动弹都艰难了。然而,再艰难也得往前爬。她紧咬着牙关,用手抓住前面的草或树枝,然后双手用力蜷缩,把身子向前拖去。
一条深深的草痕在她身后越来越长,回头看已没了尽头。她想,大概离拴马的地方不远了吧?燕儿她们是骑马走的吗?如果是骑马危险也许就小一些。这时,她忽然觉得身上不怎么疼了,又试着站了一下,竟然站起来了,而且站起来还能向前走几步。她忽然很激动,原来这腿并没有摔环,而是麻木了。我可以走了。便用力折断一根树枝,去掉枝叶,当成拐杖一撑一撑地向前走去。然而,终于还是因支撑不起而倒下了。这次她感觉到是饿了,胃一阵阵地紧缩,一阵阵地颤抖,牵动着全身的每一个细枝末节。她歇了一会儿,喘了一阵粗气,又开始爬行。她觉得爬比走损力一些。
爬了一阵,猛地发现前面来了人,她看见了一双脚和两条直立的腿。是谁这么早就到这深山峡谷里来了呢?于是从那人的腿向上望去,“啊!”她忍不住惊叫了一声,便躺着不能动了。
那人似乎没有听见她的叫声,望都没有朝她望,当然就更不会向她走来,,仍然直直地立在草丛中。背后有一棵不很高大的树,这树长得青枝绿叶,枝繁叶茂。
容美终于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忍不住又向那人望去。这次她没吓得惊叫,因为她认出这人了,是灵芝。
灵芝不是站在那里,而是在那里吊死了。脚离地面不很高.被茂密的杂草一挡,极像站在那里的。
这个可恶又可怜的姑娘,竟然走上了这样的一条路!昨晚她在这林中哭,容美根本没想到她会死!也因当时一心想救六王子,所以没有这样意识。如果当时不是那样的情况,也许早就意识到了,意识到了就会想办法说服她。现在,已经晚了,她所知道的西后的全部阴谋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只有去对阎王爷诉说了。
容美没再那么紧张.却也不敢再向前了。她被灵芝堵在了那里。她忽然特别恨她。真是个可恶的女人!死了都还要挡道,死了都还怕我去见六王子。
时间就在她和灵芝的僵持中一阵阵的过去。死鬼是决不会让的。她不明白,活人为什么那样怕死人。不应该怕的,怕它干什么?可心里这么说,行动上却办不到。在万分焦急中,太阳忽然跳上了天空,把这深深的峡谷给全晒着了。死鬼,你怎么还不让开?你死了都还要害我的六王子吗?
灵芝伸着长长的舌头,似乎很得意。
忽然,她听到了不远处有呼呼啦啦地响动,还有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那阵张,似乎来了千军万马。是西后派人来找灵芝了吗?把死鬼弄走倒是好事,可千万别发现了我啊!我是劫法场的首犯,一旦被发现不等于就是进了死牢吗?不,不能被他们发现,可是又能怎么样呢?跑吗?都只剩一口气了,能跑多快呢?躲吗?躲到哪里去呢?躲的前提必须是跑啊!对,装死,死了他们就不会抓我了。这么高跳下来,本就应该是死了的人。
容美真的装死了。紧紧闭上眼睛,尽量不作大呼吸。同时认真听着周围的动静。这装死的滋味真比死还难受啊!
“唷!死丫环果然是寻短见了!”
容美猛地被吓了一跳,他们已经走近了,但愿只把灵芝弄走不再朝这边来。
“别管它,还是先找容美吧!”是个男人的声音。先前那声音是女人。
容美克制不住地猛打了个哆嗦。果然是来找我的。
“唷!在这里呢!姑娘在这里!”
“姑娘!姑娘!”有只手抓住了她的肩。
是燕儿!是燕儿!容美猛地睁开眼睛,泪珠抛豆似的跳出了眼窝。
原来,燕儿和她的姐妹军将六王子劫到珍珠峒后,连蒙在他头上的黑布套都没时间揭,连忙又向这里奔来了,马蹄都快催断。爬上回生崖,战斗已经结束,没见到姑娘,又在倒下的死尸中辨认,全是男尸,燕儿就想,姑娘武功极好,说不定跳崖了,便连忙来到了这峡谷里。
容美擦了把泪,第一句就问:“六王子呢?”
燕儿做了个鬼脸:“姑娘,自己都快没命了,还一心挂着六王子呢!告诉你,六王子已到了珍珠洞,给你藏得紧紧的呢!”
“鬼丫头!”容美破涕为笑道,但一眼看见了巴西,脸又红了。
巴西是燕儿特地搬来的,因为怕路上遇上劲敌。巴西是容美的堂兄,所以就义不容辞的来了。
容美把目光从巴西脸上又移到燕儿脸上:“快,扶我回去。”
燕儿说:“这吊死鬼怎么办?把她放下来吧?昨晚我就意识到她会寻短见,果然吊死了!”
容美说:“我们走,别管她.不是她挡在这里,我早走出这峡谷了。”
燕儿扶起她,说:“伤着哪里了?让我看看。”
“我也不知道伤在哪里,就是头发昏,浑身没劲,象哪儿都疼,摸时又哪儿都不疼。”
“哟。”燕儿笑道:“我怕是累的,加上又太想六王子。好,我们马上回去,见了六王子,保准比吃灵丹妙药还灵!”
“贫嘴!”容美脸上又红了。
姐妹们轮流地扶着容美,根快出了峡谷。那里有很多马等着。路上,燕儿又在一土民家给容美讨了东西吃,容美一下精神多了。
回到巴山峒,容美见六王子的头仍像刑场上那样用黑布套得紧紧的,有些生气了,叫道:“燕儿,怎么还不给六王子松绑?”
“姑娘,哪有时间啊?见你还没回来,我们快急死了,要去接你嘛!”
容美忙抱歉地笑了:“这次多亏了姐妹们,本姑娘定当厚报!”说着向六王子走去,把他头上的黑布一揭,忍不住就“啊!”的惊叫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姐妹们都被这突然变故惊呆了。而被燕儿留下来守护六王子的几个姑娘却忍不住戚戚地笑了起来。
容美怎么会想得到呢?这个让她们拼死拼活抢出来的人,竟然不是六王子!
“快给我松枷呀!”贺安满脸堆着笑容。就像魔术大师听到热烈的掌声后现出的那种神秘而兴奋的笑容。
“你……你……”容美真不知该怎么问才合适。
贺安笑道:“你们把法场一劫,六王子就变成我了。我还睡了一觉呢!听说你们回来了,我才要洞中守护我的姑娘们重新给我把枷锁戴上。”说着自己拿掉了枷锁。
“你……贺安大哥……”容美仍没想到要说的话。
“别急嘛姑娘,六王子还为你活着呢!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来,我从头说与你们听!”
于是姑娘们都静下,贺安便把他如何化装扮野鬼蹈法场,又如何把六王子替了下来的经过讲了出来,讲得绘声绘色。听得姑娘们全都伸长了舌头。
容美这才真放了心,也才想到了一句该说的话:“快,燕儿,快给贺安大哥看坐,倒杯荼。”之后叹道:“真是奇迹啊!”
贺安也叹道:“我真饿啊!”
容美这才又突然想起大家都是昨天的这个时候吃了饭的,整整一天一夜粒米未沾了。连忙吩咐姐妹们都去吃饭,又命燕儿把她与贺安的饭菜送到她的闺阁里来。
吃了饭,容美便与贺安骑上快马去了回生崖,贺安劫走六王子后,把他藏在一个洞穴里。找到藏六王子的那个洞穴,可是六王子却不见了,只给那里留下了一堆断了的绳子。
“六王子呢?”容美惊慌而悲切地叫道。
贺安更是痴了,像截木头钉到了洞中。
六王子到底去了哪里?他的木枷与手铐是被贺安扯掉了的,因为他当替身要用,可那满身绳索是谁给解开的?贺安当时来不及给他解,他自己能办到吗?他自己走了吗?
容美嘤嘤地哭了,贺安忙安慰她,叫她别哭。他忽然想到了爹爹,这瞬间的替变,只有他爹爹最清楚。也就是说,六王子很可能是爹爹接走了,他将他的判断告诉了容美。
容美擦了把泪,说“那就快去你家里找恩师吧!”
此时,天已黑下来,远山朦胧了,接着近处也朦胧了。贺安和容美来到了跳鱼坎。
贺世恩正好在家,一见安儿和容美,也忙问六王子现在怎样了。因为他去回生崖时发现六王子不见了。
容美听贺世恩这么一问,便知道六王子并没有被恩师接走,于是又哭了。
贺安便向爹爹说了他与容美去回生崖找六王子的经过。
贺世恩忙安慰容美,叫她别急,并说让贺安跟她一起再去找,找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