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想虽这样想,但话可不敢这样说。
这红衣宫女明显已经濒临崩溃。她口齿不清,只知道把陆逊的一双小腿死死抱住。观其神色,整个人似乎已有魔怔发狂的趋势。
陆逊生怕这宫女狂怒之下,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举动,口中忙不迭地答应,并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放心,我若见了皇上,必定替你出头!”
听到陆逊一再肯定的答复,红衣宫女的情绪这才稍微平复了些许。她感激涕零地看着陆逊,叩谢不已。
陆逊微微点头,面露笑意。
他表面上胸有成竹,心中却并无半分把握。相反,陆逊还有一个非常不好的预感:“收到内侍报讯后,自己那个便宜老子肯定是要过来这边一探究竟的。
若是这位皇帝发现自己这个刚出生的孩子,不仅‘生而能言’,还克死母亲。作为一国至尊的他会如何想?
最好的结果:哇擦,朕居然多了个儿子!这孩子聪明伶俐,生而能言,肯定是上天给朕的吉兆。我大周朝中兴有望了哈哈哈!来人啊,准备诏书玉玺,朕要封这孩子为太子,大赦天下……等等,你说朕的爱妃死了?死了就死了赶明儿朕再娶一个就是啊哈哈哈!
最坏的结果:什么,这孩子居然刚出生就能说话?这这,这不是妖孽么?什么,他还克死了他的娘亲朕的爱妃?哼,果然是不吉之物!来人啊,给朕把这怪物拖出去剁了!
陆逊在脑海里自行脑补了一番情景,并对比分析了一下具体情况后,十分郁闷地发现:第二种情况会发生的可能性,明显比第一种大上十倍不止。
换言之,自己很可能刚刚出生,立马又得再领便当,重新投胎。
陆逊很想对老天破口大骂,又想失声悲泣痛哭:要不要这么苦逼啊?不就重新活一次么?怎么就这么难呢!
我还是个粉嫩的新人呢,连奶都还没吃上一口呢!老天爷,给条活路好不好?
当然,同样苦逼的还有这位宫女姐姐。很傻,很天真。
听到陆逊的安慰和保证,红衣宫女露出一副不明就以的傻笑,以为这个新鲜出炉的皇子肯定能救自己一命。殊不知,这皇子自个儿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陆逊思绪转得飞快,正在脑海中寻找活命的办法时,耳中突然听到一个雌雄莫辩的尖利嗓音,从产房门口处传来。
“皇上,皇上,您先别进去,听奴婢一言。这产房,乃是阴物汇集之地,皇上您是九五之尊,不适……”
“滚!”
陆逊循声抬头望去,一眼便瞧见站在产房门口的三人。
当先一人大约四十上下。身材高大,容貌威严。头戴一顶紫金明日冠,身穿明黄五龙袍,脚踩莽纹熊皮靴。
敢作如此装扮者,天底下恐怕也只有他一人:大周皇帝姬慎。
紧紧跟在姬慎身后的,就是之前从产房中赶去报讯的那位内侍。陆逊对这位内侍的机灵劲儿,有着极为深刻的印象。
此刻,这位内侍佝腰、弯背,怀抱拂尘,心忧天下,一脸情真意切,忠义无双。若只见其人,闻其声,忠犬狗腿的形象即可跃然纸上。
不过,陆逊的目光只在这内侍身上略略扫了一眼,就不再关注,而是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姬慎身后几米远处的“第三人”身上。
这人年纪约莫六十上下,个子不高,打扮挺土。一张橘子皮似的老脸,一对浑浊不堪的斗鸡眼。穿一身土里土气的蓝布绸大褂,踩一双半新不新的碎花小布鞋。
不过,尽管此人看起来畏畏缩缩,像个乡下老农似的,但陆逊却丝毫也不敢小看他。
隔此人还有好几米远呢,陆逊就已然觉得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被一阵气机刺得发麻,如受针扎,极为痛苦。
陆逊心中敞亮。他敢肯定,这老头肯定是一个大高手。比起刚才的那几个带刀武士,两者之间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匆匆赶来的皇帝陛下被忠心耿耿的内侍出言劝阻,拦在了产房门外。
姬慎面色不善,厉声呵斥了内侍两句,将一脸委屈的内侍骂得狗血淋头,狼狈不堪。即使如此,姬慎仍不解气,重重地踢了那内侍几脚,将他踹成一个滚地葫芦。
内侍被皇帝既骂又打,不仅不恼,反而心中暗喜。在他的认知中,皇帝主子没把自己当外人,所以才会想骂就骂,想打就打。若真是对自己客客气气,这内侍反而要心惊胆颤了。
皇帝不宜进产房,内侍就没什么顾忌了。
阉人本就是“阴人”,自然没有那些避讳。这位内侍先是探头探脑地往产房里面看了一眼,确定没什么危险后,才踱着小碎步,大摇大摆地晃进来,扯着嗓子厉声喊道:“奶妈,奶妈,奶妈何在啊!”
陆逊正要提醒说奶妈已经昏迷,就见那躺在地上翻白眼的妇人一个翻身就跳起来,话还没说,头已经磕了下来,眼泪更在磕头之前就喷涌而出,沾湿前襟。
陆逊被奶妈利索的动作吓了一跳。这奶妈子的动作很熟练啊,莫非是一直躺在那儿装晕,想着怎么应对皇帝?
唉,看来这帮人个顶个地精明着呢,自己就别瞎操心了,还是先想好怎么把自己的小命保住再说吧!
姬慎冷冷地看着奶妈子磕头不止,皱眉道:“朕不是说过了么,宫内不兴跪礼。你何故如此呐?莫非……”
说到这里,皇帝陛下的眼睛陡然睁大,怒气勃发,大声喝问道:“莫非,莫非是朕的爱妾和儿子出了什么问题?”
装?你就继续装呗!
陆逊腹中暗菲,他就不信内侍没有把情况报告上去。再说了,现在什么情况一目了然。姬慎长了那么大一对眼泡子,难道不会自己看啊?偏偏还要摆皇帝的谱儿,装腔作势一番。
不过,对于普通小民而言,天子发怒,那可绝对是非同小可!
奶妈被姬慎的举动吓得一头汗水,脸色发白,两股战战,话都说不太利索了:“回,回陛下的话。苏,苏娘娘难产,虽诞下皇子;但,但因失血过多,不幸,不幸那啥了。奴婢,奴婢我已经尽了全力啦,只是……”
姬慎烦躁地挥一挥手。
奶妈子也是个有眼力劲儿的,立刻识时务地住了嘴,不敢再言。只是不住地磕头,把脑袋叩得”咚咚”直响。
姬慎回头看了身后那“第三个人”一眼,压低声音道:“东山先生,您看这事该如何处理为好?”
被皇帝称为“东山先生”的人本名东山羊。他原是隐居在山野中的奇人,不踏红尘半步。
因缘际会下,姬慎从言官口中知道了这么个人。三番五次相邀,终于请得东山羊出山。皇帝拜其为帝师,对他执弟子礼,见面必称“东山先生”。
如此一来,上行下效。大周朝廷上,几乎人人都喊这位奇人东山先生。时候一长,东山羊的本名倒没几人记得了。
此刻听得姬慎问计,东山羊咳嗽一声,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慢吞吞地道:“这是陛下家事啊,外臣不应干涉。”
姬慎摇头道:“东山先生是朕的‘帝师’,绝非外人!家事尽可与您说之。如此,还请东山先生教我。”
“老臣多谢陛下厚眼相待。”东山先生拱手弯腰,做了个揖,行了个礼后,这才再次慢吞吞地开口道,“依老臣之见,为免朝中和宫里多起事端,不如掩下此事,就当从未发生过。陛下以为如何?”
姬慎点头称是,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奶妈子,道:“这妇人服侍不周,竟至我爱妃惨死!来人啊,拖出去,砍了!”
奶妈一怔,立刻痛哭流涕,大声地求饶辩解。姬慎根本不为所动,反嫌她聒噪,面色不虞地冷哼一声。
东山羊微微叹息一声。也不见他有何动作,那奶妈嘴巴依旧张得老大,但口中得话就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封堵在了喉咙里。
阴影处,两个如狼似虎的带刀武士迅速冲进来,将奶妈倒拖出去。
内侍似乎早见惯了这种情况,丝毫不以为意。他一转怀里拂尘,转眼一看,瞧见地上的稳婆。
狞笑一声,内侍狠狠甩了稳婆几个耳光,又猛踹了她几脚,力道奇大,就差没把她腰踢断。
稳婆本是老胳膊老腿,哪里经受得住这番折磨,立刻痛醒过来。她刚刚醒转,还没看清周围情况,立刻就扯起破锣嗓子,大声嚷嚷起来。
“天啦,天啦,这孩子,这孩子刚出生就能说话!妖孽,这是妖孽啊!”
姬慎厌恶地瞪了稳婆一眼:“妖言惑众,欺君罔上!拖出去,砍了!”
于是稳婆也被拖走。
宫女早就吓傻了,只知道跪倒在地,一个劲儿地喊“殿下救我,陛下饶命!”
但陆逊自己知自己事,哪有能力救她?
在绝望的悲鸣求饶声中,红衣宫女也被带刀武士拖了出去。远远传来一声惨叫,又一颗人头落了地。
砍完宫女后,姬慎咳了一声,莫名其妙地又说了一句:“拖下去,砍了。”
内侍睁大眼睛四处乱瞅,看这屋内还有谁没被砍的。咦?没人了啊,莫非是要砍刚出生的皇子?这,好,陛下果然霸气!不愧是真命天子!
等等,这几个金甲武士拖我干嘛?喂喂,等等,你们抓错人了,对象在那边呢!还拉?都说了搞错了,那个小鬼在前面呢!呃,肯定是搞错了吧?等等,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吧?。。
最后一刻,内侍终于醒悟,尖声叫道:“陛下开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