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2日 星期一 晴
吃过早饭，我搬了张凳子到宿舍楼前的院子里晒太阳——今天一起床，我就感到浑身有点冷，胳膊上还冒出来许多鸡皮疙瘩。
院子里到处都扔满了废物，一片狼藉，就像置身于废品收购站一般。昨晚估完了分数，我顶多有四百一十几分，而录取线预计要四百三十分左右。今天同学们都回去了，考得好的回去报喜，而没考好的——像我一样，也回去准备挨骂了，而我还没有回家的勇气，我不知怎么办，只能失神地望着远处湛蓝的天空和天边那朵飘浮不定的白云。我双手托着下巴，下巴的骨头直戳着我的手掌。我的脸上简直没了肌肉，只有一层皮覆盖着高低不平的骨头。我又瘦多了，好在我没镜子，使我不至于看到镜中的我而难过。
哎，一切都为了读书，到头来竟落了个如此可悲的下场。书，书，可恨的书呵！
我把所有的书搬到院子里来，拿了一盒火柴——过去加班点蜡烛用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烧一堆废纸又有何难呢？烈火熊熊地燃烧起来。我从树下捡来一把残枝枯叶，扔到火堆里，火烧得更旺了，浓烟夹带着纸灰，飘飘忽忽直冲云霄，就像农历七月半烧给鬼神的纸钱一样。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在云雾中晃动起来。让这近树，那远山，让房屋，让工厂，让这个世界剧烈地摇晃吧！让它倒塌吧！眼前的世界真的更强烈地摇晃起来了，从中我还是能体会到一丝的快意。
……
吃过午饭，我顶着烈日来到了城郊外的大河边。我又想起了小峥嵘和他的同学们——那群曾把我误认为圣人的孩子。他们可曾知道，我是多么虚伪，多么狼狈地活着？更可曾想到，我会有今天这走投无路的下场？我，连那些初中的孩子都不如！
我坐在河沿的石墙上，望着滚滚流去的河水，思绪却像被冰冻了一样。像我坐着的石头一样，在这世界上，我除了徒占着一席空间，吸着一方空气，还能有什么用呢？
上游一定有什么地区遭遇了水灾，潮水上涨了很多，河面加宽了不少，河对岸的房屋显得那样渺小。观潮的人很多，身旁人来人往，兴致都很高，他们根本不会顾及在这发呆的我。河水是浑浊的，不时打个漩涡，又继续汹涌而去。我的身子仿佛也跟着河水在翻动，在奔走，在漂流，漂向一个人人平等，世事无争，没有烦恼，没有忧愁的地方……我闭上了眼睛，就这样，头伸出去一点，身子倾斜一点，扎进水里，去寻找一个极乐世界！人人都要去这个地方，这才是人类的最高境界，这才是人类的最终归宿。不要再犹豫了，什么也别想，这才是我的理想；既然我无所可求，这就是我的追求。头再伸出一点，我已无脸活在这世上，让我消失吧……
“大哥哥，你看到什么好看的了？我也看看。”身旁传来一位小女孩的声音，很甜很甜。哦！要说这世界上还有一点儿值得留恋的东西，那就是童音，童真，且让我再看完人生中最后一处风景吧！我睁开眼睛，转过头来。小女孩扎着两只羊角辩，约模六七岁，满脸稚气。
“哦，小妹妹，我刚才看到了美丽的东西，世上所没有的。”
“能指给我看看吗？”小女孩仰起脸，好奇地问。
“你是看不到的，你还小……你爱哭吗？”
“不哭了。刚才妈妈给了我两个鹅卵石，你看，有多么漂亮。”她把两个滚圆的石头拿给我看。
“你刚才一定哭过。”
“但现在不哭了。”
“我小时候也爱哭，但那时只哭不流泪。而现在……我不哭了，但还流泪。”我的眼睛湿了，她无法理解大人哭的方式。
“你怎么哭了？不要哭，你妈妈会难过的。我妈妈告诉我，我一哭她就会很心痛，所以我不哭，我不让妈妈难过。”
“燕燕！”远处一位年轻的妈妈朝这边喊。
“我妈妈叫我了。”小女孩留下了鹅卵石，跑回了妈妈身边。
这块鹅卵石使我想起了家中的小妹，慈祥的妈妈。这不是一块石头，这是一颗心，惟独这个世界才有的一颗心。难道我能带上它一同走向极乐世界吗？难道我能丢弃它独自走向极乐世界吗？
噢，我的妈妈，我的亲人，即使我忍心离开你们，你们又怎么舍得我离开呢？
我很矛盾。我来到僻静处，泪流满面。那不知名的小女孩呵，你为什么要让我哭呢？你为什么要让我本已干涸的泪水重新涌出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