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祖黑龙在学校门口蹲点守候时,他发现边壁玉下穿桃红色的裤子,上穿白色长袖衬衣,脖子上缠绕一条桃红色的丝巾,从艺校大门口走出,他走过去说,嗨,你好。边壁玉抬头看见祖黑龙,轻声问,你是胡亭的舅舅?祖黑龙说,是的,我想请你吃饭。边壁玉问,为什么?祖黑龙说,你是胡亭的老师嘛。边壁玉说,我们学校暑假招了很多社会上小孩练舞,是我的老师在教,与我没有关系。她说这话时,祖黑龙发现她上身穿的不是一般的衬衫,而是一件印有类似朵朵桃花的休闲衫,前面没有扣子,袖子口是束边的,桃子领口很低,镶有蕾丝边,雪白的胸口处,能隐隐约约看见胸脯凸兀的一部分。
祖黑龙咬了咬嘴唇说,我叫丁力,以后教我跳舞行吗?边壁玉嘻嘻地笑道,你倒蛮会惑人(骗人)的,你不是叫祖黑龙吗?祖黑龙张大嘴巴问,你怎么晓得我的名字?边壁玉呵呵笑道,你以后惑人要打好草稿,那天你的外孙女问我叫什么名字时,她就告诉我你叫祖黑龙。祖黑龙讪讪地说,因为同学们说我长得像《上海滩》的丁力,便叫我丁力了,这是我的外号嘛。边壁玉咯咯笑道,有意思,可惜你学历太低了,只读了技校,你应该上电影学院的,说不定以后可以演第二个丁力呢。祖黑龙说,我也是这么想的。边壁玉哈哈笑道,看你傻得可爱,行,本姑娘答应你!她说完,闭起左眼,向祖黑龙扮了一个鬼脸。
从这天开始,祖黑龙凭借丁力式的面孔,给人一种历练老成的感觉,赢得了边壁玉的好感。
边壁玉是一个美人胚子,可十分爱打扮,喜欢穿最时髦的衣服。整个夏天,祖黑龙从大姐、二姐那里先后要来一千块零用钱,都给她买了衣服。
这期间,祖黑龙到处找工作,处处碰壁。最后,二姐夫祝军通过在派出所当副所长的表哥关系,让他进派出所当上治安联防队员,协助民警治安管理,每月工资400块。
一次,祖黑龙在值班的时候,接到群众报警,说辖区一个居民楼有人赌博。他与一位民警随即赶到现场,发现事发现场有多名群众押宝赌博,查获现金达数万元。然而,当中的一位鹰鼻男人认识一起出警的民警,他当即把他拉进一间卧室说情。没一会,他走出来,对祖黑龙说,你是力哥吧?我给你解释一下,今天是我们生意场上的几个朋友聚会,纯是好玩哪。祖黑龙没有表态。他又说,我和你的搭档是好朋友,刚才我给他解释清楚了,请你多关照。祖黑龙瞅一眼与他一起出警的民警,发现他若无其事地与另一位胖子聊天。鹰鼻男子说,我叫黄福寿,力哥,我和你说一件事哪。他说着把他拉到另一间卧室,掏出一千元现金塞进祖黑龙的裤子口袋里说,力哥,今天辛苦了,一点小意思。祖黑龙从没有拿过这样的钱,连忙掏出钱说,这钱不能收。黄福寿说,你不收也得收,下次你想来玩牌,给我打一个电话,玩一次赢千把块的烟酒钱没有问题,我不惑你哪。祖黑龙说,我不打麻将。黄福寿把钱再次塞进祖黑龙的口袋里,说,押宝与麻将不一样,这是我名片,你拿好,有空给我打电话哪。
祖黑龙看见名片上赫然印着:鄂王城南方工贸公司总经理黄福寿。他于是记得了这位说话喜欢带着“哪”字的男人。
他把名片带回家,让祖之堂看到了,祖之堂夸奖道,嗯,对头,黑龙你是要多结识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哇。祖之堂说这话时,浑浊的眼睛放射出一种光芒。
9
祖之堂原因为住在马前庙居委会52栋,一直到老,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一个程咬金。
1998年7月,陆青山煤矿决定开发房地产,把马前庙的红砖房拆除重建,全部建成6层楼高的砖混结构的楼房,平均每户住房使用面积由35平方米,增加到80平方米。每户都有宽敞的厨房和卫生间。
具体实施办法为,以前参加了房改的住房户,按原来的使用面积还建,超过部分,按内部优惠价购买,平均每平方米只要1100元,比市场上优惠了300多元。
祖之堂经过悉心计算,如果购买60平方米房子的话,除去还建的30平方米,必须要购买30平方米,那得需要33000元,而手里存款有7000元钱,自己每月的退休金只有500块,一年不吃不喝只有6000元呀,远远不够呢。
一天下午,他骑着单车来到矿上,走进矿长田河的办公室。矿长正在办公室看报纸,他抬头发现祖之堂,连忙站起来说,哎呀,大胡子,你有空过来看我呀?祖之堂说,我看你有鬼用,我今天来,是想了解一下建房的事。田河呵呵笑道,建房是好事情,是为老百姓谋福利的好事情呀,职工们都同意呢。祖之堂坐到他的沙发上说,实不瞒你,你要我多买一个平方,就是要我的老命,放我的血哇。田河拍拍秃顶,说,大胡子,你这样的话我脑子里装了一箩筐了,每位职工都是那样叫苦,最后拿钱的时候,比谁都快,呵呵。祖之堂说,你算一算我的经济账呀,从买自理粮户口,到房改,再到现在拆迁,我冇来得及喘气哇。田河呵呵笑道,你说此话不假,但是你的女儿和儿子都工作了嘛,今非昔比。祖之堂干咳几声说,我的女儿们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咯,我的儿子那一点工资不够他女朋友开销呢!田河给他沏了一杯茶说,其实,我对你的二姑娘印象很好,这个孩子聪明能干。她现在怎么样?祖之堂说,别提了,她去年买断工龄,承包了一个柜台,老亏本。田河问,她是66年的吧?比我小24岁,整整小两轮。祖之堂一边点头,一边咔咔咔地咳嗽不停。田河见状,问,大胡子,几天不见,怎么患上咳嗽病?祖之堂缓过气道,年老了有矽肺有哮喘,死不了哇。田河说,大胡子你喝口水,有空你去看看医生嘛。祖之堂摆摆手。田河说,你回家给你二姑娘捎句口信,我们新成立的房地产公司办公室需要一位女职员,如果她愿来工作,叫她过来上班,减轻家庭负担嘛。
送祖之堂出办公室的时候,田河说,大胡子,我建议你买大一点的房子,如今全国人都在买房子,价格一定会一个劲儿往上冲,趁党的政策好,赶紧撒网嘛。
回到家里,祖之堂吃完晚饭,悠闲自在地唱着楚剧的应山调,走下楼。他来到楼下的公用电话亭,拨通二姑娘家的电话,二女儿接了电话问,爸,你有事吗?祖之堂说,没有大的事情,问问你工作的事。二姑娘叹气道,不好做,准备改行。祖之堂问,你还记得转自理粮户口,煤矿的田矿长帮你改小年龄的事吗?二姑娘答道,当然记得。祖之堂干咳两声说,他现在还记得你呢,说你生意不好做,就去他们新成立的房地产公司上班。二姑娘急忙问,是真的吗?祖之堂说,我和他都是老同事,哪会说假话?二姑娘说,那好,我明天打电话问问。
与二姑娘通完话,祖之堂走到大枫香树边,发现煤矿的几个熟人都坐在树旁的石凳上议论房子拆建的事,对门的任大红说,这次房子拆建对于有钱的人来说,求之不得,是好事。憨鸟哈哈笑道,我巴不得早点拆,狗儿的,我希望把房子做成别墅呢。长子插话道,你狗儿的,说话不怕呛人,老子哪里有钱买房子?另外几位煤矿工人见状附和道,是啊是啊,就是这点钱,基本上维持温饱,哪里有钱再买房呢。祖之堂接过话,你们说,房子拆建,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任大红应道,怎么说是一件好事情,要不,等以后房子涨了,我们更加干瞪眼。长子说,说不定我们回到以前呢,买了房子又交回给国家,我们掉得大。一个工人说,我分析这样搞下去,工人们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国家会改变政策的,取消房改。任大红说,取消房改不可能,国家领导人都是经过综合考虑的。憨鸟眯着小眼睛说,呵呵,呵呵,我们赶紧去多挣点钱咯,再没有别的办法啦。然后转过脸,对祖之堂说,大胡子,你说对不对?祖之堂点点头道,老子不谈这个鸟事。憨鸟说,对头,老子们不说这鸟事,我们唱楚剧,咿呀嘿,呀嗬嘿,咿呀嗬嘿……几个人见状,哈哈地大笑不止。
10
音响在播放一首刚刚流入鄂王城的歌曲《枕着你的名字入眠》,这是一首舒缓缠绵的音乐。边壁玉伴随音乐,翩翩起舞,她的曼妙姿态吸引了几十双眼睛。但随着音乐达到高潮,边壁玉脱掉了上衣,上穿一件镶有珍珠宝石的精致内衣,高耸的酥胸若隐若现。她跳得很投入,好像这个世界只有她一人存在,她的手指轻巧,她的微笑自如,她的腰身随意。她好像沫浴于阳光中,也仿佛在大海里遨游。
祖黑龙坐在酒吧一个小角落里,小口小口地喝着啤酒,他不相信她居然来到这种场所跳舞。
一首曲子终结,他看到一位留着平头、穿着短袖的中年男人站起来,带头鼓掌。她走出舞池,来到那个男人的身边,向他致意,那个男人非常得意地把脸凑过去,在她白晰的脸蛋上亲了一下。祖黑龙看见他脖子上挂着一条手指粗的金项链,相当炫目。他得意地举起右手,用汉腔大声说,我出资一千块,请大美人跳一曲《康定情歌》!他的话音刚落,酒吧里的看客一边大声吆喝,一边使劲鼓掌。甚至有人喊道,把衣服脱光噻!
跳《康定情歌》时,边壁玉开始倾情出演,但她与其他舞女不一样,没有解掉白色长裙,
依然风情万种跳完了一个完美的舞蹈。
这时,祖黑龙的BB机响了,他从腰间取下BB机一看,不知道是谁呼他的,他走出酒吧,找到一家公用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是黄福寿,他说,力哥,你在哪里?过来押宝哪,我在老地方。祖黑龙说,黄总,今天老子心情不好。黄福寿说,心情不好正好过来赢点钱哪。祖黑龙说,不能害人。黄福寿哈哈笑道,人不害人身不贵,火不烧山地不肥哪。祖黑龙说,那好,看看我的女朋友是否愿意过来。黄福寿应道,好哪,我正想瞅瞅你的明星女朋友!
祖黑龙回到酒吧,发现边壁玉表演已经结束,换上另外两个三点式的少女上台。祖黑龙于是守在门口,没有一会,边壁玉上穿真丝吊带衫,下穿紫色紧身长裤,腰上系着一块银光闪闪的腰带,噔噔噔地走出酒吧。走到他的跟前,她一怔,问,阿力,你跑这儿来干吗?祖黑龙说,有朋友说你来这里演出,我过来看看。边壁玉说,我这是工作,我对你说过很多次了,我们需要挣钱,我不想住在马前庙的红砖房。祖黑龙说,但不能来这种场所演出呀。边壁玉说,油多不香,蜜多不甜,我不想与你废话,还有老板在等我呢,拜拜。她说完,走向酒吧门口的一辆小轿车,弯腰钻进了车肚里。小车随即嗡地一声,消失在夜色中。
他妈的。祖黑龙愤怒地骂道。随后,他打的来到黄福寿住的宾馆。
房间里有六、七个人在押宝,其中还有两位妇女,另有两名小姐在为他们提供茶水服务,看到祖黑龙,黄福寿问,阿力,你的美女老婆没带来哪?祖黑龙说,他妈的,气死老子了。黄福寿说,我说过,娶妻娶德,选妾选色哪,你又不听老哥的话,这些鸟事不谈了,来来,我们押宝哪!祖黑龙说,我今晚想赌个痛快。一位赌徒说,对呀,单位要我们去防汛值班,老子懒得去。黄福寿说,防个鸡巴汛,老子不相信长江就能把鄂王城淹没哪。一名妇女说,电视台都播了新闻,簰洲湾决堤了,死了蛮多人呢。黄福寿说,那是他们不走火,与老子们不相干。
这晚祖黑龙运气不好,不到半个小时,就输了几千块,黄福寿摸着鹰鼻说,呵呵,力哥,你大胆押哪,没有钱,老子给你放码,以后不论什么时候还钱都可以!
11
真是老天爷给陆青山煤矿帮了大忙。在1998年8月19日,鄂王城长江水位涨到26.39米,创几十年来最高水位。这是其次,关键是那天鄂王城的内涝为建国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很多居民区一楼全部被水淹没,大街上的洪水有一米多深,驻鄂王城的舟桥旅的快艇,在大街上的水面上猋来猋去。
马前庙居委会部分楼房的一楼也被水淹没。陆青山煤矿的家属楼,虽然只淹了几栋,但是有一栋房子因洪水原因成了危房,房子裂开一条小缝。这正好给拆建红砖房提供了科学依据和正当理由。
防汛还没有完全结束,市政府办公会已经原则同意了陆青山煤矿拆建马前庙的老式房子和部分危房,政府免收一切应征收的费用。
9月中旬,拆建之事大盘已定。这时陆青山煤矿已改制成股份制公司,正式成立房地产开发公司,打算开发马前庙的红砖房,来淘第一筐金。他们不用花一分钱,收购土地,就可以实现双赢。
祖之堂得知这个确切消息后,和祝小妹商量,要换多大的房子呢?祝小妹说,以后那房子是黑龙的,你打他的BB机,叫他回来商量嘛。祖之堂觉得言之有理,他屁巅屁巅地跑下楼,用公用电话打了祖黑龙的BB机。他等了好半天,才等到祖黑龙的回话,他问,是哪个?祖之堂说,是黑龙吗?你晚上一定要回家,商量拆房子的事。祖黑龙问,拆什么房子?祖黑龙说,煤矿要拆我们的房子。祖黑龙说,哪个准他拆迁?我不同意。他妈的除非一个平方换两个平方!
祖之堂没想到祖黑龙这么犟,一时语塞。他想解释一句,祖黑龙啪地挂了电话。祖之堂不得不悻悻地回了家。祝小妹看见他,急忙问,黑龙怎么说?祖之堂说,狗儿的,比老子还狠,他不同意拆迁。祝小妹闻言,睁大圆圆的眼睛。
到了深夜一点多钟,祖黑龙才挽着边壁玉从外头回家。祖之堂连忙爬起床,低声问,你们吃了吗?我给你们下一碗凉粉好吗?他看见儿子和边壁玉没有回话,又补充道,与老石湘西凉粉一个样。边壁玉说,伯伯,我们刚在外宵夜回来的,不用麻烦。祖之堂说,小边你来得正好,有一件事要与你们一起商量的。边壁玉问,有什么事?祖之堂说,关于房子拆建的大事,我想问一问你们想要换多大的房子。边壁玉没有回答他的话,她努着嘴道,这屋子怎么又冒出股怪味?阿力,你帮我在房间里撒点香水,再把空气清新剂打开!然后对祖之堂说,伯伯,房子当然越大越好,只要你有钱。祖之堂说,我想要一套使用面积60平方米的房子,比现在的房子要大一半。他说这话的时候,望一眼黑龙,发现他正瞪着眼睛。祖之堂说,这里是老房危房了,政府要求拆迁的哇。
祖黑龙不冷不热地说,煤矿穷疯了,想着心事赚我们的钱,老子不同意拆,看他么办?边璧玉哼了一声,说,你真以为你就是丁力?能在上海滩混得开?祖黑龙听见边壁玉这样挖苦自己,咧着嘴笑。边壁玉说,你想要多大的房子我不管,反正我以后不会住在这里。祖之堂说,那我们就要60个平方的吧。祖黑龙反问道,不能要大一点的房子吗?祖之堂干咳两声道,板里没土打不起墙,那你存了多少钱呢?祖黑龙闻言,像一只被霜打的茄子,蔫不唧儿的。
12
马前庙居委会旁边有菜农的土地,陆青山煤矿通过政府部门的协商,打着改造危房的旗号,用红砖房的土地面积调换菜农的土地来开发房地产。10月1日,陆青山煤矿马前庙家属拆迁工程正式奠基。
剪彩仪式上,来了很多政府部门的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