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在有一段日子里,他们是形影不离的好伙伴,为了与他们更亲近些,她竟住到了利物浦。不过现在已不是这样,她对吉姆·布劳内总是恶语相伤。在住在这里的最后六个月中,除了没完没了地说吉姆·布劳内不该喝酒和耍手腕,其他的就什么也不说。我想也许是布劳内觉得她太爱唠唠叨叨,而且从来不经过大脑就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开始闹别扭。”
“咯辛小姐,非常感谢你,”福尔摩斯边说边轻轻地站起来,“我还没忘记,你刚刚说过你那个叫莎拉的妹妹在沃灵顿的新街居住吗?一件与你没有一点点关系的事把你牵扯了进去,我为你的遭遇感到非常难过。再会!”
我们走出门的时候,正好一辆马车从这里经过,福尔摩斯对车夫招呼了一声。
“这儿距沃灵顿有多远?”他问车夫。
“先生,仅仅约一英里的路程。”
“太好啦。华生,快上车吧,我们一定要抓住这个好机会。尽管这桩案子不复杂,可是还有一些非常有价值的细节需要说明。路过电报局时请停一下车,车夫。”
福尔摩斯先生快速地到电报局发了一封简短的电报,然后,又回到马车上,并一直都靠在马车的座位上,阳光从车外射进来,他把帽子盖在脸上。在一所住宅前边,车夫停了下来,这所住宅与我们刚刚离开的那所简直是一模一样。我的朋友让车夫稍等一会儿,他跳下车,正准备敲门时,门却打开了。一位年纪不大的绅士站在门口,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头上的帽子非常光亮,表情严肃。
“莎拉小姐生了非常厉害的病,”他说,“从昨日开始,她直喊头疼。作为她的私人医生,我建议你们还是不要见她为好,包括其他的任何人,要见也要等到十天之后。”说完这些,他戴上手套,关紧大门,迈着大步朝街头走去。
“噢,说不可以见那就不见吧!”福尔摩斯有几分得意地说。
“或许她还有不想说给你听的事。”
“我本来就没想过还能从她那里得到什么。我仅仅来拜访她一下而已。况且,我敢说我要的东西都有了。车夫,我们该吃午饭了,把我们带到一家高级一点的饭店去。过一会儿,再到警察局去探望一下我们的伙伴雷斯垂德先生。”
我们一块吃了一顿非常快乐的午饭。吃饭的时候,福尔摩斯不断地说着有关小提琴的话题,对于其他的却没说一个字。他异常兴奋地告诉我,他买那把斯特拉帝斯小提琴的过程。他还告诉我那把小提琴没有五百畿尼买不来,但他仅仅用五十五先令就买回来了。我们在饭店里呆了一个小时,边饮着红葡萄酒,边听他谈着小提琴,谈着帕格尼尼,还有他自己的许多传闻。到达警察局时,刺眼的阳光已褪去,这时已是傍晚了,等候我们到来的雷斯垂德先生早就站在门口了。
“有你一份电报,福尔摩斯先生。”雷斯垂德先生说道。
“哈哈!等的就是这个!”他立刻撕开电报,快速地看了一遍,过后又将电报揉成一堆,塞到衣袋中。“等的就是这个!”他又强调了一遍。
“你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我什么都调查清楚了!”
“你说什么?”雷斯垂德先生十分诧异地看着他,“别开玩笑了。”
“你看我何时这样认真过。这桩案子非常奇怪,但是我认为这件纷繁复杂的事情我都弄明白了。”
“那凶手是什么人?”
福尔摩斯抽出一张自己的名片,在后边写了几个字,顺手抛给了雷斯垂德。
“他的名字就在上边,”福尔摩斯说,“如果去捕获他,最早也要等到明天夜里。如果说到这桩案子,请你不要提到我,因为这桩案子太简单,不在我的侦查范围之内。我们该离开这里了,华生。”说完,我们迈着大步向车站走去。雷斯垂德仍站在那儿,兴奋地看着福尔摩斯抛给他的那张名片。
那天夜间,我和福尔摩斯正在贝克街的住所旁边抽着雪茄并闲聊着,福尔摩斯忽然说道:“这桩案子与你在《血字的研究》和《四签名》中记录的那件案子有些相似,我们必须由结局倒过去找缘由。我已经给雷斯垂德写了一封信,让他给我们一份所需要的详细案情记录。不过只有等他抓到罪犯以后,才可以得到那些细节情况。尽管他的推理能力不怎么样,但是像捕获犯人一类的事,他绝对能做好,他只要清楚应该做什么,他便会义无反顾地做下去,如一条猎犬般顽强。他在伦敦警察厅平步青云,也正是由于他这份执着的精神。”
“这么说,这桩案子还要继续下去啦?”
“差不多结束了。尽管对那个受害者我们还没有完全了解清楚,但是罪犯的名字我们已知道。我想你也猜出凶手是谁了吧。”
“我想那个在利物浦轮船上当船员的男人——吉姆·布劳内就是你怀疑的人吧?”
“不仅仅是怀疑。”
“但是我只发现了一些表面现象,其他的什么也不知道。”
“我与你恰恰相反,我什么都明白。还是告诉你我的推理过程吧:你应该没有忘记,当初我们开始负责这桩案子时,头脑里什么也没有。但这对案件的侦查非常有利,因为我们不会受到前边任何观点的影响。我们必须从零开始,细心地调查,并逐渐推出结论。最先进入我们眼帘的是什么?一位小姐温柔可敬的脸,简直单纯得如一眼可见底的小溪;接着我看见墙上那张相片,因此知道这位小姐是姊妹三个。就在那时我一下子明白了,那只神秘的纸盒是要邮给她的某一个妹妹。但是我仍然把这个想法放在一边,我既能否认它,也能肯定它,这都在于我。后来我们来到花园之中,见到了黄色纸盒中装着的那个奇怪的东西。”
“系在盒子上的那条绳子是轮船上用来缝制风帆的绳子,而且还有一股非常浓的海水味。还有那个结,是水手们一惯打的那种。那只男子的耳朵上有戴耳环的孔,而海员一般都戴耳环;还有那个邮件是从港口寄出的,因此我敢断定这个案子中的男受害者肯定是一名海员。
“当我查看邮件地址的时候,我知道是要邮给S·咯辛小姐的。不过,S应该是在小姐的名字前边,不过那个S亦可以代表其他的什么人。假如真的如此,我就必须按照新的线索开始新的调查。因此我又返回屋子里,决定澄清事实真相。在我正准备对咯辛小姐说那个邮件是错邮给她的时候,我却一下子停住了,你应该没有忘记,因为我发现的事情让我异常地惊讶,与此同时,我缩小了我的调查范围。
“作为一名医生,华生,你应该清楚耳朵是人体各部位中变化最大的。任何一只耳朵都有它的特点,绝不会与任何一只有相似之处,这个规律好像早已形成。为了这个规律我去年在《人类学杂志》上还发表了两篇专题论文,你可以找着看一下。所以,我是用专家的眼光检查盒子中的两只耳朵的,而且记下了它们的特征。因此,当我看见咯辛小姐的耳朵与我不久前仔细检查过的那只耳朵那样的相像时,我真的感到异常吃惊。这一定不是巧合:耳廓一样长短,上耳垂曲线也是一样的宽窄,另外内软骨的旋圈也没有什么区别。因此这些最常见的特征都说明这是具有相同血缘关系的耳朵。
“不可否认,我立刻想到了这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它表明死者和咯辛小姐一定是亲属关系,并且是近亲。所以我就与咯辛小姐闲聊起来。你应该不会忘记她当时对我们所谈的那些事情,那都是十分重要的线索。首先知道她有一个叫莎拉的妹妹,并且从她那搬走没多长时间,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东西是邮给她的。后来她又告诉我们,她的三妹玛丽嫁给了一位船员,还知道有一段时间,莎拉和船员的关系非常密切。莎拉为了和船员布劳内亲近一些,不顾一切地搬到利物浦去住。可是由于一场纠葛,他们又分开了,而且好几个月都未往来。假如布劳内要给莎拉邮什么东西,一定会按她原来的地址邮。
“事情就这样解决了。我们不但知道有这样一个船员的存在,还知道他是一个非常情感化的男人——你不会忘记他为了不和他的妻子相隔太远,舍弃了一份非常好的工作,而选择了当一名普通的船员,另外还经常喝得烂醉如泥。我们有充足的证据证明他的妻子已经遭到杀害;另外一位男子,假定也是一个水手,而且一起被杀害,我们马上就可以推断出嫉妒是杀人的主要动机。但是他为何要给莎拉·咯辛小姐寄去杀人的证物呢?也许是由于她在利物浦居住时埋下了这场谋杀案的祸根。你应该知道贝尔伏斯特、都伯灵和华特弗得是这条航线的停靠码头。我们暂时假定这件案子的凶手就是布劳内,而且在案发之后立即上了‘五朔节’号,他可以邮寄东西的第一站就是贝尔伏斯特。
“到目前为止,另外一种推测也有可能。尽管我想这种可能性不大,但我仍然打算在进行深入调查之前,应先将这个搞明白。那只男人的耳朵也许是布劳内的,也就是说那个没有成功的第三者也许将布劳内和他的妻子都谋杀了。这所有的推测既有可靠的地方,也有不可靠的地方。因此我发了一份电报给我那个在利物浦警界工作的朋友阿尔复,让他帮我调查一下布劳内的妻子在不在家里,布劳内先生是否上了‘五朔节’号。做完这些之后,我们又去沃灵顿探望莎拉女士。
“起初我只是由于好奇,想瞧瞧她们姐妹的耳朵究竟如何相似;另外想从她那儿得到一些新的重要线索,不过对此我并没有太大的把握。她一定在两天前就知道了邮件的事,因为全科罗依敦没有谁不知道此事的,那件邮件究竟要邮给谁,只有她最清楚。假如她打算伸张正义的话,她应早就来警察局报案了。无论怎样,我们有义务去探望她一下,因此我去了却没有见着她。听到的是她病倒、发烧的消息,这个邮件对她的打击太大了。此时,什么都非常明了,那个邮件意味着什么她非常明白。警方如果想让她帮助破案,仍需过一段日子。
“但是,我们不需要她的帮助,警察局已经有了结果,只等着我们去呢。是我叫阿尔复发电报到那儿去的,他提供的线索比谁的证词都有用。这三天之中布劳内的妻子家没有人进出,附近的居民都猜想她可能看望她的姐姐去了;布劳内上了‘五朔节’号,这从船务处得到了证实。我想了一下,这艘船到达泰晤士码头要到明天晚上,他只要下船,雷斯垂德就会把他带走。我相信到时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福尔摩斯的想法实现了。过了两天,他收到了雷斯垂德寄给他的一封短信和许多张用大页书写纸打印的文件。
“他被雷斯垂德抓获了,”福尔摩斯转过头看了看我,“你也许对他所说的非常感兴趣吧!”
亲爱的福尔摩斯先生:
按照我们(这个‘我们’用得太绝了,华生。)制订的方案,昨天下午六点钟,我到达泰晤士码头,查访了‘五朔节’号。利物浦、都伯灵和伦敦轮船班轮公司是它的领导机构。经过查问之后知道有一个名叫吉姆·布劳内的船员在那艘船上,并且因为此行他有许多异常的行为,被船长停职。我们找到他时,见他在床边的箱子上坐着,两手抱着脑袋,并不住地左右摇晃着。他长得又高又大,显得非常强壮,皮肤黑黑的,不过胡子却刮得很干净。他一见我就马上从床上跳了起来。我对藏在拐角处的水上警察吹哨招呼了一声,可是这个人好像一点也不在乎,默不作声地将双手伸了出来,等着我给他戴上手铐。他和他的箱子一起被我们带到了监狱,我原以为会发现一些他犯罪的证据,但却只找到了一把锋利的大刀,这种刀其他的许多水手也有,除此就没发现任何可以作案的东西。但是我们也不需要任何证据了,因为一将他带到检察官那儿,他就坦白了一切,我们安排速记员如实记录了一切。我们将其复印三份,寄给你的是其中的一份。事实上证实了:一切都如我们推测的一样,这个案子没有一点复杂可言,不过我还是非常感谢你协助我们侦破了此案。
致以诚挚的祝福
您忠实的G·雷斯垂德书
“嗬!案子不复杂,”福尔摩斯说,“但是我想他在叫我们去时,绝对没有此种看法。无论如何说,我们还是瞧瞧吉姆·布劳内是如何为自己申辩的吧。他在谢尔维尔警察局的蒙特哥麦警官那儿的供词都在这里。它是一字不差地记录下来的,非常好。”
“我有何要讲的吗?绝对有,而且要讲的非常多。我要坦白所有的事情内幕。你们可以用绞刑或将我一个人留在宛和,不过你们无论用哪种方式对我都不重要。实话对你们说吧:我做完那件事之后,就从未合过眼,怎么也睡不着。那两张面孔不断变换着在我眼前浮现。有时浮现他的面孔,不过更多的时候是浮现她的面孔。他紧锁着双眉,黑黑的,但那只白羔羊——她的脸上充满了惊讶,因为她以前看到的那张脸上只有爱恋,而现在看到的是充满杀气的面孔,她感到惊讶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这一切全是莎拉惹的祸,真希望我这颗支离破碎的心发出的最后咒骂可以应验在她的身上,让她的血烂掉吧!我并不是想为自己申辩什么。我又染上了酒瘾,这和畜牲没什么区别,但是如果那个可恶的女人不从中作梗,她一定可以原谅我,用力地抱住我,如藤缠树那样。就由于莎拉非常爱我——祸源就在此——她非常喜欢我,但当她知道在我眼中她的全部生命都不如我妻子的一根脚趾时,她的爱就变成了仇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