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
在台风袭来的路上
大地正紧闭双唇
开阔的海域也学会了
推波
在一条几近
荒废的旧公路上
我不知道
该如何
让自己飞快地奔跑起来
可以赶上台风的脚步
我会漠视穿越怎样的风景
这些并非是热闹的庆典
也不知
自己该拥有怎样颓废的心情
事情的真相是
很少有人仅凭自己的双脚
置之事外
退潮之后
当烦躁焦虑不安的爱
从天际静下来
当喧嚣浮华欲罢不能的冲动
从海岸上撤下来
我疑是大地一次体验
我疑是大海小心翼翼地缩着脚
潮水如期而去
父亲的木帆船已在多年前
落下了挂着陈旧补丁的帆
泊在离岸不远的滩涂里
锈蚀的铁锚见证了这个时代
风沿着舱面滑过
风沿着青苔滑过
起航只能说是搁浅已久的计划
退潮之后
大海寂静如初
一群赶海人
背着竹篓匆忙而过
空旷的滩涂上
几行歪歪斜斜的脚印
正伸向大海的深处
经济危机之流年（一）
时间喘着粗气
已不是一朵玫瑰
是床上大汗淋漓的两个人
各自怀着心事
城市的店铺
尚未苏醒
老板娘的青春耗在放纵的
呵欠里
另一些
已人去楼空
窗框上镶着两三张碎裂的桌椅
移门上张贴着劣质的转让广告纸
满天飞舞的售楼广告
浸透了诱惑
跟随着风
从车缝里塞进来
一双呼吸着勇气的手
恐惧的手
从街角的四处铺开
扫街的人
手握着不会断裂的信仰
是冷清的风
人们
会准时从
四周突然涌出来回家
疲惫写在轮回里
而橘农的伤痛
是贱卖的橘子
多像一群迷路的孩子
烂在箩筐里
经济危机之流年（二）
在岁月的生死簿里
生存几乎是生命的全部
感恩几乎是生活的全部
我多想把我的诗写在大地与天空之间
作为神话作为意志
作为不朽
也许我们已感受到
生命之柔弱爱之脆弱
痛之虚弱
牵动了无数个人的
失业数据在上升
他们穿着百姓的制服
一部分沉溺于牌桌
互相算计对方
一部分沉迷于舞池
也许在感知对方存在的一瞬间
释放自己
而一部分
正渺茫地付出想法
楼盘遍地开花
庄稼似的拔节却难以为继
贷款略放宽松却杯水车薪
涨价的信息是一张多变的脸
油价在奴役着我们的言行
毫无疑问
在那神秘的轮回里
我闻到了一种陌生的气息
自荒谬的旧石器时代开始的情节
而街心
一个圆形的导向口
一名异乡的玩童正纵情地
玩耍着
不远处
他的父亲
忍着多年的病痛
密密麻麻汗渍渗透了他的表情
在凌空的广告牌上
摇晃着劳作
血
有着水的形状
有着海的腥味
我们说着幸福，我们
说着平凡，我们说着
不安和冲动
一种声音
源自一种原始
传递一份力量
有着捉摸不定的真实
我们说着营养，我们
说着垃圾，我们说着
承载和履行
就这样
我们陷在轮回里补缺
行乞者（一）
他的一条腿的
温暖来自于大地
他的两亩水稻田
一年两季当然歉收
而另一只
来自于拐杖
砍下后山最壮实的一棵山树
截留住坚实的一部分
成为他的腿
成为他的眼
他世袭的矮屋布满困惑的尘埃
城市的道路
是宽大的田垄
人群喧嚣的集市
是热闹的玉米地
他把手伸向天空
是在采摘金灿灿的玉米棒
几张零票漏下
刚好在他身体前倾部分
木讷、迟缓
胸前
一张劣质的稿纸
几行歪斜的叙述
一段悲惨的往事
而照片，围拢着他的家人
用彼此的凝重记述着贫困
仿佛手握一张城市的简易通行证
却不知所向
行乞者（二）
他，六岁，父母双亡，原因不详
本该
在乡间的小道路
在幼稚园
学念拼音
练习不算标准的普通话
或者
在伙伴们虚构的游戏里
战胜卑微
日暮时分
他的父亲
偶尔
也会用双手把他举向村庄的天空
而如今
在城里
在离家数百公里的异乡
他要背负沉重的纸牌
上面的文字是真的
内容是假的
他的眼睛是真的
眼光是假的
他的手是假的
他的脚是假的
在不远处
移动的黑手是真的
他被绑架的人生注定
是真的
行乞者（三）
当他
还不知晓故乡是什么
当他
尚记不全父母的长相
时年，他八岁，游戏的河岸边
被拐卖之后
他的双腿永远地留在
砖厂的搅拌机里
连同他的童年
现在
他用宽大的上衣下摆遮住了
缺失的一部分
确切地说
他把自己绑在带滑轮的木板上
一年四季的流浪
他用钢筋水泥的
凌空部分
遮挡风雨
用他残存的肢体来博取生计
有时候
他认为他就是一只蚂蚁
快乐的时候
他可以轻轻地抡起他自己
仅用他的一只手
连同他的滑轮
红绿灯
信号灯的矜持
在于高度
十字路口
汽车是牧羊人鞭下温顺的羊
停止驱动
一种被麻木的底线
冲动只是借口
如果失控
如果不想驾驭
如果疏于技巧
白线缚住了继续的路标
轮胎抱住曾经的热情，打滑
红黄绿，规范沦为假设
情绪的盲点
打包出售
只是忍了很久了
只是生活
节制部分
贩梨者
今夜我注定难眠
大汗淋漓
出租房屏住了呼吸
小便的声音滂沱
隔墙有眼
这里的人们难说躲不过今宵
乡下的玉米田收不出来年女儿的学费
抑郁症的母亲，调皮的儿子
每餐喝两大碗满满的苞谷粥
榨菜下饭，两年未归
也许已忘了我的长相
我视马路为田垄
三轮车，是破旧的年华
打造成的犁铧
两旁的建筑是拔高的庄稼
长势喜人
而路间翠绿的景象倒像是田垦间的
芋艿
那些路过的人
就是一粒粒饱满的稻谷
我是失控的陀螺
我是城市的流浪狗
我是垃圾深处的一抹青芽
岔路口突然的刹车
往往令人措手不及
撵我的那群人
总是把我逼向胡同
黯然的青石板
生来我没有嘴唇不光彩的媚药
更没有钱币换香烟
香烟兑换自由的
习惯
来年，儿子该上学了
母亲的咳嗽拳头般地捶打我的胸脯
揪心般的疼痛
生活的顽疾
如同稻田间满眼的杂草
无从下手
天空烦躁
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平板车
树荫下歇脚
湿透的毛巾搭在车把上
几只苍蝇围着半筐梨打转
偶然的乡音
就是我碰到的亲人
慢下来
炽热的城市
已犁出热浪的伤口
我想
让窗外的风慢下来
让风中的树慢下来
让树上的叶慢下来
让叶间的蝉鸣慢下来
让人们的脚步慢下来
让彼此的问候慢下来
让抱怨慢下来
让网速慢下来
让上升的建筑慢下来
让开裂的桥面慢下来
让民工的委屈慢下来
让奔跑的喇叭慢下来
让商贩的吆喝慢下来
让烟囱慢下来
让污水慢下来
让尘埃慢下来
让晚上的灯光慢下来
让人们坐在老街的天井
慢慢地品茶
慢慢地聊天
哀思端午节
一株艾草
有着温顺的外表
有着浪花的形状
这能阻挡妖魔吗？
一幅钟馗像
正气凛然
手持利剑泛着锋芒
这能扫尽人间的邪恶吗？
木桨翻飞
一叶龙舟
把风撕开
有着盛唐的豪气，宋元的激情
鼓声，突然的停顿
难道是龙折断翅膀的声音
赤膊的壮士还能赶上先人的背影吗？
那混沌的汨罗江水
漂着竹叶一层一层的清香
流去，粽子
难道仅是鱼虾的一顿盛宴而已？
屈原
一个命系国家，情牵民族
身负屈辱的隐忍者
仅有你的迟疑
就能改写昨日的历史
今日的哀思
一条蛀虫
朴实的父母
热心资助你的乡亲
还有孕育了你的土地
和一些感人的往事
是多么的遥远
谁也无法将你的乡音挽留
谁也无法将你的欲望锁住
一双手
沾满汗水、血和眼泪的气味
那些所谓卑微的人
那些所谓草根的人
一张阴阳不定的脸是如此的模糊不清
一双闪烁其词的眼睛又暗藏了多少的玄机
一些秘密
被写字桌的抽屉、手机、酒和女人的石榴裙
扯出
你喜欢黑夜
喜欢华灯初上后
这个城市发亮的部分，麻醉的部分
在这歌声里
你收获的果子已逐渐腐烂
而你却是环境污染的始作俑者
一场灾难必将靠近你
你定是那个被压在废墟下的人
公仆
像父亲的咳嗽
像母亲的多年病痛
一样揪心
他们在高处
我俯身很小，很低
仰视着他们的背影
我只是坚实的地基
背负着一身的责任和信念
每天的劳作
我的言行倾注满所有的阳光
把黑发燃烧成霜雪
我漠视公款吃喝，阿谀奉承
拒绝每一份礼金
鄙视自私和傲慢
我甘愿编织一张网
用正义作梭
用良知作线
把捕获的每一条鱼
奉献给人民
阵线的力量
——赞战时红色棉被厂
不需要承诺
不需要叮嘱
更不需要宣誓
炮火洗礼中
为了风餐露宿的
那些无畏战士
为了天寒地冻中
那些血肉之躯
没有运送战时物资的长途跋涉
没有年迈母亲送子上前线的动容
更没有人民用生命捍卫党安危的悲壮
手刺破了，麻了，冻裂了
腰酸痛了，背驼了
针、线是生活的全部
棉被、军服、蚊帐，棉制军用品是生命的全部
直到通宵达旦，直到眼前有更多的煤油灯的影子
晃动
转移，转移
从一个村庄到更偏的一个村庄
前进，前进
从一个山岙到更远的一个山岙
为了一个永恒的真理
军民血水情深
忽略了饥饿、贫困和艰辛
忽略了危险、坎坷和偏僻
忽略了亲人团圆的风景线
坚信党似曙光会照亮神州的每一寸土地
每一棵树苗
散筵
当酒香溢满每个角落的时候
所有的人都已酣畅淋漓地离去
似乎意犹未尽是杯子的嘴唇
当所有的希望不再是希望
杯中晃荡着的容颜已被打碎
记忆一片片剥开
又逐渐老去只剩下空空的胃
觥筹交错时可以指点江山
饮尽所有的沮丧和孤独
意气风发不知所言
伸出拳头难以分辨输赢
你可知咀嚼的滋味？
当月光爬进每一个窗棂的空隙
月已成一把优美的弓
是否你已经成了悲剧的主人公
在似乎不该结束的时候
铃声戛然而止也许
也许有些什么可以留住
也许不该留住些什么
是否我需要足够的勇气
来面对谢幕的片刻……
根与叶的对白
如果
你是一片叶
我愿是更硕大的一片叶
在你的上方在你的不远处
如果
不幸我成为根
也依然远远地望着你
用无穷的相思支起那一轮月
如果岁月拉长
如果树枝流畅
我只能
在你凋零的一刹那
接住最真实的你
暗流
——致SW
无辜的青春以及
故意走光的胸及其余
如此贴近她的生活
常常占据城郊的一角
她们往往是别人的妻子、情人
或者是女儿
一如她们拥有的许多衣服
她们惯用的胭脂味
兜售的肉体
充斥了整条街的暧昧的灯光
劣质的香水味
白领打工者小贩
抑或是不明身份者
匆匆而来又
匆匆而去
神色慌张
四季自满
她往往把衣裤放在左边
她往往把温度放在右边
很多时光
她会借助窗外昏暗的路灯
窥视一条壁虎
在寻找奋起一击的契机
她也会借助青砖墙上褪色的
“拆”字
她会借助男人发白的脸
撑起她的身子
斜靠在床背上
身旁男人抑扬的鼾声和
他裤袋里的铜臭
迅速填满出租房的四角
她不清楚
她的父母是否在弱不禁风的
山村里依旧安康
她木讷的丈夫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
是否也度日如年
而她的儿子
一个大山里留守的儿童
一张憨笑的脸常常在深夜
捂在她的胸怀里
我希望有一个人
在她衰老之前
把她带走
连同她的心酸和无奈
还有欲望
去赎买她的尊严
夏天的楝树
——致华孟君
昨夜的
一棵楝树折断了
是
一夜的台风
到处地钻
掀翻了堆在田野里的草垛
是否真的想迫切知道自己的根
似乎整宿
夏天的梨从天上掉下来
砸出了大地巨大的委屈
天亮时分
我看到了满眼的凌乱
作物放弃了向上生长的意念
伏在四面
天空逐渐高远
鸟儿杳无声息
一棵楝树
长在懂事的小河边
长在村庄的风口里
竟然
被拦腰折断
露出愤怒树干
就像你
一个最初的诗人
我不知是如何
松开了自己的生命
在你的故乡
在你的高高的电线杆上
一个乡村老人之死
住在
隔壁的老人
她
今年三月
死于一场哮喘
每到我还乡时
总见她用自制的
卷烟
对付着她多年的顽疾
边不停地呛出泪水
过后
总是舒畅地喘一口长气
微笑着问起我的家人
她的丈夫
死于多年前的一场重病
她的两个女儿早已远嫁他乡
而膝下的一个儿子
今年52岁
我疑他患有深深的恋母情结
几年前
他的母亲从人贩子手中
买了一个外乡人
花了三千元钱
两年后
留下一子
外乡女子弃家而去
据说是因不堪婆婆的欺凌
至今下落不明
前几年
尚有音信
她偶尔会给幼小的儿子来电
老人生前
她曾多次唠叨家里的几间矮平房
地势太低
每逢大雨
汛期、台风季节
水会无情地淹没她家的园子
冲进腐朽的门槛
所以
她曾努力地攒着钱
从平常的口粮中
从她儿子的打零工中
她只是想把老屋翻新成两间楼房
她不愿总是低头见她的乡邻
她已经攒了多年的宿愿
攒了丈夫离开她时的一句嘱托
所以
她也关心物价
如今
如此匆忙地
那么遗憾地
把这个愿望
带到了另一个世界
而她的儿子
则一闲下来就不停地
在他的园子里翻新
捣鼓着属于他的农具
自从她走后
恍然间
在夜深人静时
会听到他饮空自酿的白酒后
失声痛哭
而好多乡邻则传言
几年前
他母亲动用了祖上的棺木
叫木工打制了一口木炕
用以冬天取暖
坏了风水
高山与祭奠
——致哀华友
在偌大的天地间
总有一处山脉属于你
总有一块碑文
刻下你不变的名字
有一瓜农
在一歇脚的凉亭
四角的飞檐有败落的迹象
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吹开了他的神情肃穆
蔓延的路把我
引往一处山坳
点点的坟墓
新鲜的黄土覆盖了耸立的一部分
松柏前排列着业已枯萎的纸花圈
有友人一定焚烧了什么
灰黑色的足迹留下
而能陪伴你的
也尽是一杆旗幡
迎风舒展的隐秘信号
你的孩子
一定还在烈日下
头顶着书包奔跑
而你丧子的老母亲
依旧活在大山的尽头
用异样的表情来
回答每一个前来
敲门的访客
似乎在寻找
属于她自己真实的儿子
佛缘
是天竺国的缘还是唐三藏的痴
是大唐的盛还是她的忏悔
跪在佛像前的她啊
人称蔓化也太奇葩
她曾手刃多少活物烹制成美食
它们可能是她前生的亲人相关的朋友
她曾与一邻里大吵犯下口孽
致使她日夜难眠
揪心的痛在内心深处
她曾欺瞒父母年少时分
与爱人远奔他乡
心含自私
如此如此不胜枚举
而此刻
她跪在佛前
一言不发
她的泪瞬间溢满了她的眼眶
唯有
念一遍心经
念一遍大悲咒
念经是填补伤口的一剂良药
而一切终将结束
而一切终将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