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原本可以像最初相识的那样,漠然地分手,然后回到自己的家,毫无牵扯地做自己的事情,或者我们在能够相处的时日里,成为最知心的朋友。分手后,依然知道在遥远的地方,还有一个和自己心灵相通的人,同样地喜欢古词古曲,同样地在俗世中寻求一份完美,同样地有过一份感情的沧桑……
然而,现在不能,当你的笛声吹奏起《阳关三叠》,那哀怨的旋律在月色中悠悠飘荡时,你已经静静走入我心中,亦或说错把你当成他,陷入了一份旧日的情感之中。
我和你曾经一起走过镇外那条洒满月色的小路,你淡淡地对我讲述你成长的进程时,我却疑惑是重新走在他的身边,听他讲述他想家的感觉一样。所以,那晚在小镇的那家小酒馆里我喝醉了。
那或许是我这一生中唯一的一次醉酒。醉得那么厉害,醉得一塌糊涂。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我醉了,却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因为即便是很多年的朋友,也无法知道在无缘的一世里,留给我的是一份怎样无法痊愈的创伤。只有我自己知道,是因为我终于清醒了,虽然仍是当年那样的月色,那样的路,仍旧那样金黄的稻田和那同一首古曲,而我已经回不去了。
临别那个小镇时,你指着路边一棵瘦弱的树干告诉我,那晚从小店出来,我就醉倚在那树干上不能举步。
我也恍惚记得几分,我是将整个的身子倚在你的怀里,才回到旅店的。
你说,我住的那间屋子正有朋友聊天,让朋友看见我的头靠在你的怀里,紧紧抓住你的手不放,这会令你很尴尬。但你却无法丢下我,因为我像一枚随风飘零的叶子,颤抖在你的怀里,并且不知为什么哭了(后来你说你知道那眼泪不是为你,这让你很伤心)。
那一切我不知道。但在你的诉说中,我却很迷惑。我是把为他流的眼泪收好的呀,怎么会无意之间让你看见了呢?那么说,这真是前缘未尽,所以在千世的轮回里才有这样的安排,让我与他别离是为了与你相遇?所以才会有你在那个相似的月夜里再唱《阳关三叠》?
我无法——向你说出,向朋友说出。
我没料到我的错觉会使你产生那么一种情感,你说它来得那么迅猛,几乎无法抵挡。
只为了听到一个声音,你一次次拨通长途,只为了见上一次面,你一次次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
你总是在我最没有提防的时刻,就那么突然地出现在我面前,令我慌乱,令我无所适从。
而你却淡淡地说,“去喝杯咖啡吧。”
小城没有咖啡屋,我们找到了一家有米酒的朝鲜族饭馆。喝着米酒,对你淡淡地谈起往事。分手后,你又拨通长途电话:“你知道吗?”你说,“我真的无法离开你了,我犹如一个被判了死刑的死囚,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而我和你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不过二十个小时,你却在一个男人面前,谈你对另一个男人的思念,然后云淡风轻地和他分手道别,可这时,我却发觉我已爱上你了。”
听你这样说,我只有沉默。
“天凉了,多加点衣服。”
面对我的沉默,你又这样加了一句,然后将电话挂断。
在我们认识的这段日子里,你曾像演讲一样,滔滔不绝地说了那么多那么多的话。你也写诗,一首又一首,却唯有这句真正打动了我。我的心里有一种苏醒,一种潜藏的暗流在无法控制地流动。于是拿起电话,拨通了你留下的那个号码,我告诉你,不如就在这里分手吧,因为再美丽再长久的相遇也会有分手的日子。
我故作云淡风轻地说,心里却充满了不舍的忧伤。电话中你看不见我的眼里涌满了泪水,这次是为了你的,其实,我还想说,我一直想要和你一起沿着一条山路走向那美丽的山顶,有轻风,有白云,有你在我身边,轻轻地吹着那支古曲。但我没说出,并不是我有意要错过这样一段倾心的相遇,而是我们毕竟不再年轻,或许缕缕青丝中还会藏着令我们感叹的白发。因为在这个世间,我们是早已被安排好了的。
《阳关三叠》,当这首古曲成为走进心灵的诱因时,它哀婉的曲调,伤感的内容,不也是冥冥之中的一句谶语吗?
心灵感悟
拨通了你留下的那个号码。我告诉你,不如就在这里分手吧,因为再美丽再长久的相遇也会有分手的日子。
只爱陌生人
文/李妍青
对父亲最初的印象,是轻微的疼痛感。
短而密的胡须,完美地分布在父亲的下巴上,勾勒出坚毅刚强的线条。浓黑的眉毛下,始终是阴影,那里隐藏着深邃的眼眸。
很小的时候,他总是抓着我的手,轻轻地碰触他的胡须。短小的胡子扎进白嫩的手,深深地凹陷,疼痛迅速席卷全身。我忍不住缩回自己的手,委屈地看着他。他总是对我笑,然后抓过我的手,用他温暖的大手小心地抚摸。
这是多久前的回忆了?
我不知道,可能在记忆的最深处。
我只知道,许久,我和他之间不再如此亲密,虽然是父女,然而,似乎只是因为无法逃离的血缘才被迫在一起的两个人。我强烈地感觉到,彻骨的隔阂。
一样浓黑的眉毛,一样倔强的眼神。母亲说,你像极了你的父亲。
可是为什么随着岁月的流逝,我对于他,只有敬畏和顺从呢?
我安静地过着平静的生活,在他居高临下的威严之下,执行着最漂亮的轨迹。小学,初中,高中,从不违背,从不叛逆,亦从不撒娇。曾经一次脆弱地哭泣,在他面前,也被彻底粉碎。不许哭,他说。于是我第一次知道用尽全身力气忍住眼泪的痛苦,那几乎让我丧失说话的能力。任凭眼泪在眼眶中徘徊,却还是必须若无其事地微笑,或者低下头,或者安静地,咬着微微颤抖的嘴唇走进房间,关上门。然后,无声地抽泣,流泪。坐在墙角,一个人在黑暗中品尝痛苦。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我必须擦干眼泪,确保自己红色的眼眶已经消退。
于是,我变成了一个不知道哭的女孩,尤其在父亲面前,哭便意味着战争还未开始就已经失败。
我不能哭,我对自己说。就算心已经被践踏得伤痕累累,也不能哭。
父亲有时候是粗暴的,甚至蛮不讲理。只能习惯在他蛮横地拿出父亲的威严时,我选择忍耐和沉默。因为抗争无济于事。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我回来了。”我疲惫地推开门,看见的永远是父亲站在厨房忙碌的背影。
“哦。”他发出简短的回答。
一直是这样,我们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其实我知道,伤害他的最好的方法便是冷漠,这是唯一的残酷方法,我曾经使用过。那是在极度不被理解的情况下,我选择住校,从而不回家,不再和他见面,打电话回家的时候也不称呼他“爸爸”。我不知道当时的他听见电话里犹如陌生人一般毫无感情的声音是怎样的心情,至少我用尽了所有的坚强来伪装。因为伤害自己爱的人比伤害自己来得更痛苦。也是从那时开始,我才发觉,对父亲,我并不是毫无感情。至少我不想那样,真的不想。
母亲说,你回家吧,别再这样折磨你爸爸了。
虽然我知道,回家便意味着服输,可是这不是战争,或者说,胜负早在一开始便已经注定。
我回家,叫他爸爸。他什么也没有说。
见到他的瞬间,我突然想哭,心中的酸痛迅速蔓延。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开始羡慕其他人,羡慕可以和父亲撒娇的女孩。看着她们在父亲怀里任性,我苦涩地微笑。当我无意中翻开儿时的照片,看见那个被父亲高高地举过头顶的我时,脑海一片空白。我想起了和父亲比赛爬楼梯的我,想起了坐在父亲腿上嚷嚷着要骑马的我……还有一次家庭聚会上,当父亲看着另一对父女和睦相处的时候,不禁感慨:我女儿从不向我撒娇,真是失败的父亲啊。我的心跳漏掉了半拍,是谁忘记了曾经单纯而美好的时光?
不管痛苦还是快乐,他都一直陪着我,走了20年。
高考后痛苦的去留抉择,让我和父亲的关系再次陷入僵局。我们试图冷静,但是因为意见相左很快便不欢而散。一边是迷茫的前途,一边是伤人的亲情。那次我不管流泪与否,几乎是企求父亲让我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父亲什么也没有说。第二天,我怀着绝望的心情到学校,父亲在距我很远的地方。填志愿的时候,我想,真的要填会计吗?那个对于我来说生不如死的专业吗?我犹豫了一下,用一个可笑幼稚的理由告诉父亲,自己的分数报考这个专业可能有点危险,老师也是如此说的。父亲面无表情地说,那么就选择自己喜欢的吧。
一瞬间,我似乎解脱了,我知道他只是顺水推舟而已。人生,毕竟还是我的。
我由衷地感谢他,感谢他尊重我,最终放我飞翔。
所以,我踏上了北上的路。第一次离家,父亲陪着我。
行李堆积如山,硕大的行李箱压在父亲瘦弱的肩膀上。他不动声色地前进,可是我还是看见了他手臂上突起的青筋,额头上沁出的汗珠,我突然很不忍心。我上前帮他,被他推开了。父亲就是这样,喜欢逞强,和我一样。当我睡在寝室窄小的床上时,竟然没有远在异乡的感觉。因为父亲也在北京,呼吸着相同的空气,那么我就不是孤单一个人。
可是,分离在所难免,就像我的外出,就像生与死。
分别的那天,父亲依旧送我到宿舍楼下,他进不去。所以告别便提前来到了。似乎很久了我都不曾牵过父亲的手,可是那天我一直拉着他的手走到分离。“我进去了。”我看着父亲。他微笑,然后我转身。像极了电视剧里蹩脚的剧情,眼泪在转身的瞬间就快决堤。他在我身后说:“小心身体。”我不敢回头,继续走。可是我知道,他一直注视着我,会保持那样直到我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为止。终于我忍不住回头,看见父亲站在月亮门前向我挥手,我也用力地向他挥手,直到眼前一片模糊。可是太远了,他一定看不到。
我一直都深爱着我的父亲,我身边,最熟悉的陌生人。
心灵感悟
我一直都深爱着我的父亲,我身边,最熟悉的陌生人。
滴血的奖金
文/付卫星
某市高三学生孙方最近害怕回家,害怕见到父亲。原因是他报名参与了市电视台的一个冒险节目《惊险百分百》。
孙方参与节目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那万元奖金。他家里穷,需要钱。他要为父亲分忧。
孙方5岁那年,妈妈跟一个有钱的男人跑了,留下他和父亲两个人生活。父亲一直未能再娶。孙方知道,他们家穷,没钱,没人愿进这个门。父亲就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拉扯大,读了小学,上了高中,父亲不容易。
父亲原在一家国营工厂工作,工资微薄。如今又下了岗,靠打零工维持生计。孙方马上就要高考了,将来的上学费用会更高,父亲感到肩上的担子更重了,背也有点儿驼了。今年,父亲在市电视台又谋了个差事,高兴地对孙方说,将来上大学不用发愁了,他能挣很多钱。
孙方参与《惊险百分百》,就是因为父亲在电视台,他才不愿让父亲知道自己参与了该节目,怕父亲为自己担忧,阻止他参与。
《惊险百分百》是一个惊险、刺激,有一定风险的娱乐性节目。参与者通过层层筛选,并签订“伤害协议”后,才能进入节目的最后角逐。舞台中央是一个类似拳击场的小舞台,中间竖立着一根方柱,有一米多高,上面放着一盘香蕉。然后把一个饿极了的黑猩猩牵上来,挑战选手就是要在规定的时间内阻止张牙舞爪的黑猩猩得到那盘香蕉,并将它驱逐到台下。而选手手中仅有的就是一根一米长的木棒。
前五期的挑战选手均以失败告终。
距直播的时间越近,孙方就越怕见到父亲。他知道父亲很爱他。
节目直播终于开始了,现场灯火辉煌,气氛热烈。那位风度翩翩的男主持人来到自己的身旁,问一些怕不怕、想不想拿大奖等卖关子的话题,孙方心不在焉地附和着。说心里话,他此时害怕的不是黑猩猩,而是担心见到父亲。如果父亲知道他站在这里,不知会急成什么样。
这时,主持人给了他一根木棒,让他登上了小舞台。他想起前几期中,那只黑猩猩饿急后又得不到香蕉的样子,真有点儿心疼。人类怎能这样残酷地对待一只黑猩猩,它可是人类的朋友啊!正在他胡思乱想的当口,那只黑猩猩被驯兽员牵到他的面前。
黑猩猩微微弯着腰,紧紧地盯着他。它若直起腰来,准比自己高。孙方一边想着一边做一个迎敌的姿势。黑猩猩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开始向孙方身后的香蕉靠近。孙方就举起木棒来威胁它,黑猩猩毫不示弱,龇牙咧嘴,吱哇乱叫,做出张牙舞爪的样子。
孙方记得很清楚,前几期的选手,正因此时就已变得胆怯,才导致了后面的失败。他屏住呼吸,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他一面背对着柱子转,一面挥舞着手中的木棒,不让黑猩猩靠近。
现场的观众大呼小叫。气氛达到高潮。黑猩猩似乎被激怒了,它扑过去,孙方就用木棒向它还击,黑猩猩头一闪,木棒重重地砸到它的肩头。它变得更加疯狂,双爪猛然抓住孙方的右手,试图夺下他手中的木棒。他与黑猩猩扭打到一起,他闻到一股刺鼻的异味。他在心里暗暗鼓励自己:坚持,再坚持!决不能像其他选手那样在这时趴下。
奇怪的是,那只黑猩猩并没有抓伤他的意思,它只是与孙方争夺木棒,在台上你来我往。当黑猩猩退到舞台的边缘时,它似乎在无意中用力将木棒捣向自己的脚掌。只听它“吱呀”惨叫一声,仰面摔到舞台下面。就在这一刹那,孙方仿佛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现场观众一片欢呼。那只黑猩猩爬起来又疯狂地扑向自己,被驯兽员拦住,一顿皮鞭。孙方从台上跳下去,奋力夺下驯兽员的皮鞭,大声喊道:“你不能这样打它,不能打它!”他看见黑猩猩一瘸一拐地被驯兽员带到后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