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建基于扩展型资产概念的中国农村社会发展政策模型,将有助于为正在进行中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提供一个整体性的逻辑框架和理论基础。社会政策模式的构造遵循三个原则: 一是充分吸收中国发达地区以土地资产为基础的社会发展政策实践的经验;二是充分瞄准欠发达地区经济社会发展的现实状况,政策设计应特别针对那些“资产穷人、收入穷人”性质的欠发达地区农民;三是充分借鉴资产型社会发展政策模型的制度价值(理念)及其在世界各地试验的成功经验。一般而言,中国发达地区土地股份合作制发展的动力基础或运作前提是高度发达的工业化创造的土地租金收入,而江浙地区的“土地换保障”则依赖于土地征用形成的部分租金及政府补贴,事实上很多地方“土地换保障”模式也不能很好地解决农民的养老问题,更不用说乡村发展。对于广大的欠发达地区而言,乡村社会发展模式既不能简单地像广东珠三角地区依赖于土地入股的方式,也不能只走江浙地区的“土地换保障”模式。这就内在地决定了中国新农村建设的制度模式设计必须增加新的要素或机制内涵,并且,新的制度内核的导入应当既要克服现行发达地区社会发展模式的缺陷,也要能够为欠发达地区的经济社会发展打开一条切实可行的制度通道。
(一) 资产型社会政策的制度设计
我们设计的基于扩展型资产的政策模型由以下四个关键的制度内核组成。制度内核A: 以资产发展账户为基础为每个农民家庭或个人设立资产发展账户(一般以个人为单位,对于孤寡或双老人家庭可以设家庭资产发展账户),并以此构造农民的双层社会保障制度。第一层是正规社会保险制度保障,即以农民个人资产账户资金缴纳农民参加新型社会养老保险、合作医疗保险甚至城镇养老保险,从而达到降低农民参加农村社会保险的激励不足和资金负担的障碍问题。第二层是农民个人资产发展账户保障。农民个人资产发展账户一般按照个人身份证号码(类似于美国的社会安全账号)建立起来的具有综合性质的社会保障功能,其中,账户资产积累状况可以通过网络或电话系统十分简便地进行查询。由于资产账户的资金用途有明确的规定,如在账户受益人达到退休年龄之前只能用于支付养老保险、合作医疗保险以及一定额度的子女高等教育学费的支付等。一旦老年人达到退休年龄之后,其账户自动将按月发放个人资产账户养老金,这部分养老金可以和农村社会养老保险支付的养老金一起发放,也可以独立发放。
制度内核B: 构造土地资产、集体经济收入和农民资产账户积累之间的内在良性增长的动力机制,以盘活农村存量土地资产的配置效率,提高集体经济组织的收入和对农民个人资产积累补贴的贡献力量。
制度内核C: 以立法和正式预算的形式优化和制度化各级地方政府财政对农民个人资产发展账户的补贴机制。各级政府每年在编制地方财政预算时对财政支农资金规定一个确定的比例用于补贴农民资产发展账户,至于补贴方式可以兼顾激励和公平两个方面因素加以设计。
制度内核D: 确立社会关系资本向货币资本形态的资产发展账户转换的动力机制。应创造良好的社会文化氛围以及刺激政策鼓励家庭、朋友以及社会慈善机构和工商企业以各种形式向农民资产发展账户提供资助。
(二) 扩展型资产社会政策模式的优越性
基于资产型社会政策的制度设计对于农民、集体经济组织以及乡村金融和福利事业的发展具有以下激励效应和促进功能。
1 显著提升农民积累储蓄发展资金以及参加社会保险的激励: 资产改变行为激励
中国农民传统上是以其家庭作为基本的财务决策单位,绝大多数农民终其一生创造了大量的物质和货币财富,以供应其子女成员的成长(包括教育、工作、婚姻以及子女的子女的培养等)。但是,由于上一代农民普遍地缺乏为自己年老生活储蓄充分的货币,结果只要子女不在身边或不孝顺,或子女间存在矛盾等,那么相当一部分老年人的老龄生活则是相当脆弱的缺乏制度保障。因此,发展农民个人资产账户有助于培养农民在其早年就开始养成长期储蓄其个人资产的意识,并激励其提高参加农村社会养老保险的激励水平。这一点可以从新疆呼图壁地区1998年开始试点的以农民个人资产账户为特征的农村养老保险制度得到证实。如在1998年到2003年期间,中国农村社会养老保险参加人数从8000万下降到5400万人,而在新疆呼图壁地区,农民参保人数却一直保持稳定,并且农民参保的个人资产发展账户的平均储蓄水平也在稳定增长,从1998年的1798元上升到2006年的2827元,增长了近57%(Guo,B。,2008)。
2 有助于强化乡村集体经济组织能力发展及其对农民社会发展的影响力: 提升土地资产的价值
发达地区的经验表明,强化乡村集体经济组织的能力对于乡村社会的综合发展是重要的组织保障。当然,新的资产型社会政策模式并不主张在欠发达地区迅速推广珠三角的土地股份合作制模式,不过,以土地资产的流转和盘活为纽带促进社会集体经济的发展却是值得借鉴的。随着农村人口老龄化趋势的加剧以及城市化的发展,许多农村地区的农民开始放弃农业经营,对于户口已经迁入城市以及留守农村的已去世的老年人或丧失劳动能力的农民,社区集体经济组织应当依据《土地管理法》依法收回部分农民的土地承包权如安徽巢湖市某村庄共20户人家,仅有2户农民的户主是45岁以下的中青年,其余18户都是60岁以上的接近或已经步入老龄人的家庭,并且这18户农民的子女已基本都在外地城市落户和就业。因此,至多10—20年之内,该村庄至少100亩土地随着农民承包权因为人口的消亡而失效进而最终流回村集体经济组织。。地方政府以及村庄集体经济组织需要对农村土地回流的趋势作充分的预测和准备,以及时创造条件发展农业规模经营。通过引入资本实力强的农业公司的介入,一些农村集体经济组织可以将所控制的集体农业土地面向各类农业生产者包括农民进行发包和招标,从而不仅促进土地租赁市场的发展,而且也获得一定的土地租金收入。除了土地租金收入之外,随着农民数量的减少和农业经营规模的扩张,农村集体经济组织发展农业合作社的难度将会下降,农业合作社的发展也能为集体经济组织创造一定的收入。同时,各级政府相应地增加对农村集体经济组织的扶持和补贴力度。于是,随着农村集体经济组织能力和实力的壮大,一些特定社会功能就可得以发挥,如将部分收入纳入社会发展基金,以稳定地向农民个人资产发展账户提供各类补贴。
3 有助于刺激个人家庭、亲戚朋友以及社会慈善力量的积极介入: 从社会关系到社会资本
首先,发展个人资产账户从娃娃抓起。中国传统上是一个非常重视家庭观念和血缘关系的熟人社会,而一旦每一个国民建立个人资产发展账户之后,这种以孝道和礼仪为核心价值的家庭和社会关系网络或资本则很容易转化为货币形态的资产。几乎每一位中国儿童或未成年人在重要的节日如春节或特殊情形下都会获得来自亲戚朋友的压岁钱或礼金,而对于娃娃应该从小教育其储蓄和积累压岁钱和零用钱的习惯,这有利于培养下一代中国人对个人资产发展账户的认识和兴趣。事实上,许多城市中产阶层以上的家庭都会鼓励孩子养成在银行存压岁钱和礼金的习惯,为未来教育进行储蓄。
其次,当前对农村老年人发展个人资产账户也具有很多有利条件。农村许多青壮年或中年人已经开始寻求在外地打工和就业,甚至购房落户。事实上,大量农村老年人将不再同子女居住在一起。中国传统的养儿防老的观念在现实中正在面临挑战。一方面,子女照料和护理老人越来越困难,而另一方面子女为农村老年人出资养老的意愿也比较强烈,但是,当老年人有多个子女时,子女之间搭便车意识浓,同时也担心“老年人储蓄太多货币没有用或不放心”,或“等老年人需要钱时再供给”等。这些现象表明老年人如果依赖子女供给货币的话,将是十分不稳定或不可靠的。因此,如果农村建立老年人资产发展账户,且账户内的货币只能用于老年人每个月的养老金支出和医疗护理费用支出,则子女共同出资为老年人积累资产账户以提高其生活待遇的激励会明显提高。同时,子女间的机会主义冲突或动机也会相应弱化。由于子女的出资都进入老年人资产账户中并按月发放给老年人,个别子女对资助给老年人的货币可能会被其他子女寻租去的担心也会下降。
最后,社会关系及社会慈善的潜在力量是巨大的。无论是存在血缘关系还是不存在血缘关系以及社会慈善机构都是对农村社会养老事业巨大的潜在的贡献力量。一般而言,这些力量处于潜伏状态而容易为研究者和社会所忽略。可是,只要每次重大的社会危机事件发生,如汶川地震,这些社会救助或慈善的巨大力量就会显现出来。事实上,在非危机时期,只要给以相应的政策激励如免税或特别的税收政策设计以及社会文化的积极倡导,许多非正式的制度安排是可以促使社会捐助力量运转起来的。如将每年的某一天设立为“农民资产发展日”,设立一个特别的类似于地球保护日或儿童节一样具有特别意义的节日,以倡导和鼓励家庭、朋友和社会组织在这一天更加关注农民的资产积累以及养老负担状况。同时,鼓励慈善机构、工商企业、媒体文化策划机构与贫困农民的“结对”活动,以及“发达地区和贫困地区农民”、“政府职能部门和乡村社会”等各种形式的“结对子”活动,以帮助宣传和提高农民积累个人资产账户的意识以及整个社会对农民资产积累的资助力度。
4 促进农民融资能力的增强和地方乡村金融的发展: 使货币资产运转起来
一直以来,中国农民的土地承包权不可以作为抵押品,农民难以从商业金融部门获得贷款融资。但是,农民个人资产发展账户一旦建立起来之后,即可自动解决农民融资贷款的抵押品问题。新疆呼图壁地区试点的新型养老保险项目中个人资产账户就具有抵押融资的功能,从试点的经验来看,农民具有较高融资需求,并从个人资产账户抵押中得到了贷款服务。截至2007年夏天,20%的农村养老保险参与者获得了贷款,且农民的养老保险个人账户资产的78%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被使用了(Guo,B。,2008)。如表91所示。
5 有助于乡村社会福利与保障事业的统筹和可持续发展: 资产联结服务供给与保障制度
随着农村老龄人口的膨胀,农村无论是居家养老还是机构养老以及相关的老年护理服务需求会急剧上升。一方面,集体经济组织可以直接提供相关的社区老年照顾服务,也可以引入和鼓励各种营利与非营利社区健康促进与护理组织进入农村社区。不过,社区集体经济组织将有责任承担对乡村各类社区健康服务质量的监督和评价,并接受投诉。另一方面,农民的个人资产发展账户的发展更加便捷于对上述服务的统一结算和支付。只要凭借农民签字的健康照顾服务单据,以及社区集体经济组织的监督核实图章确认,农民个人资产管理机构即可直接向服务提供机构转账支付。以农民个人资产发展账户为基础的乡村各类社区服务福利保障等事务统筹发展将变得更加容易,也更具有可持续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