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提议其实挺正常的,李代桃僵,主将先行,只消一个知根知底的忠心护卫,主子的性命避灾马车里百人的护送下安全百倍。
只是有须得护卫的绝对忠心。这可能真是因为这点,琼意极其反对了宋玉骨的提议。
悦临盏朝宋玉骨一笑,淡淡回了一句道:“进来说话。”
琼意也没什么别的羞愧意思,进来之后行礼,仰着脑袋一步不让:“宋公子才学武艺极佳,但奴婢实在是放心不下把殿下全全交予您。”
宋玉骨眼角射出一缕寒光:“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奴婢身份,主子的思想,便还轮不到你左右,请慎言。”
别看琼意平日里大大咧咧,一声的男子气概,必要时刻还是朕抓住关键点的。她听了宋玉骨之言,抿了抿鬓角,眼睛也不看他,就那般缓缓道:“你不也是吗?”
宋玉骨心里徒然一怵,不可置信地眯起了眼睛问道:“你说什么?”
琼意又理了理冠发,扬起笑脸道:“宋公子,您不也只是个奴仆吗,又谈何命令二字。”
宋玉骨心里的锐刺被这丫头一下子挑开,赤果果地曝于光亮之地以供外人杂民驻足观看,这种感觉很不好,心头一阵惶恐再卷来一股酸涩,连嘴巴里都是苦味。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冷笑道:“我为奴,却与你不同。”
“同是奴,身份烙印在明面上,有何不同。”
宋玉骨道:“我的奴是效忠,是利益为链而各取所需,捆绑于两者间密不可分的是交易而非契约,静待事成,我便能褪去这层身份,”他哼了一声,眼睛一下子射向了单膝跪地的琼意脸上,“而你,你是生来骨子里的血肉便肮脏低下,主子高兴了你是条狗,主子忧恼了你便是条疯狗。平日里捡跟枝桠往外处一丢便只能奔吠而出,拾取了主子要的东西也只等跪地讨赏把尊严碾压于膝盖之下。动辄就跪,不动辄也跪,你们的身份便和泥土相关,天生只能跪下前行。”
琼意道:“若是真如你所说,奴分两端,一种是利益纠葛而成的主仆,而另一种,是天生的主子和天生的仆人,天性使然各取所缺。利益,讲究权衡,你现在觉得自己如今的主子是最好的合作者货比三家之后,就没这想法了,那么你会如何?为了自身之利,甘心落草为仆,一个在你眼中如此下流肮脏的地位,那么我凭什么就不能怀疑,你同样会为了利,把主子退到风口浪尖,然后安安心心地跑到敌对之处去做一个三姓家仆?”
宋玉骨逼视着琼意,一字一句道:“即诺必守,这是宋家的少秋盟约,我必然会遵守。”
“这句话,连我这个只管办事的奴婢都不甚相信,更何况拿捏主意的主子?”
悦临盏怒了一声:“够了!”
主子发话,两个身为奴仆的自然停了嘴。
悦临盏觑了琼意一眼,又转过来对宋玉骨道:“我觉得你的法子,可行。”
琼意这回老老实实扮演了个听话丫鬟的身份,依旧跪于原处连头都不抬一下。
宋玉骨道:“这个法子王爷觉得可行,但我却认为不行了。”
“为何?”
宋玉骨抬眼,并非赌气,而是一字一顿真心实意道:“因为我护不住你。”
这次不光是悦临盏愣了,连琼意也是微微一偏头,跟着一愣。
悦临盏笑道:“怎么可能,你昨日大战二十二个刺客之时,一招一式都是满满当当的杀意,连内力之宏厚,也是让我这帮没见过世面的下属给交口称赞得不知所以了,你何必自谦?”
“我说的护住,是把王爷待会藏玉关,可是你的手下们却想着要把你安安稳稳一个头发丝都不落送去,”宋玉骨道,“且是他们一路在旁相看,我如何能应?”
琼意道:“这也是简单,干脆整合一下未受伤的护卫,一齐先行上路。”
“然后把受伤动弹不得,急需护佑的侍卫扔在原处自生自灭?琼意姑娘,女人还是心慈一些为好。”
琼意一挑眉,反驳道:“宋公子,这里是京都,不是你浴血奋战的沙场;外头这帮受伤的护卫,是学艺不精之人,他们的职责就是拼死护佑王爷的安全。这群人是奴才,不是你身边那些列队里的同袍。”
“难道他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他们的命确实不是命,”琼意毫不留情地反驳,“他们的命是草芥,是漆土,是泥墙,为的不过是给王爷的保护伞上添砖添瓦,坏了就扒下换上新的,有谁管那些碎渣何去何从?”
宋玉骨狠狠一噎,嘲笑道:“论心狠,我斗不过你们。”琼意,还有悦临盏。
“公子知晓便好。”
“不过论愚蠢,我同样是不及你们,”宋玉骨道,“这一处血腥味已经甚浓,如今你们却依旧停歇于此处。京都待得时间长了,忘记郊野外林子中野兽的凶猛了?”
琼意脸梢寒意渐起,微微一白。
“就算是上天垂怜,野兽对我们的这副臭皮囊没什么兴趣。那刺客呢,昨日来势汹汹,已是承认京都之中有人妄图想取了王爷的性命,”宋玉骨声音低了下来,轻轻道,“有第一波,难道不会有第二波?”
看着琼意哑口无言的样子,宋玉骨忽然心里头一阵畅快,接着道:“你们只知道若是我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护着王爷先行会将王爷陷入虎穴龙潭之中,莫不是忘了还有些更大的危险在悄悄逼近?京都那群人,明晃晃的目的就是杀了端王爷,而我想要干什么,我想要依靠王爷干什么,你们可曾知晓?”
琼意道:“说了半天,公子还是想着带王爷先行一步。”
宋玉骨嗤笑了一声,道:“这难道不是最好的解决之策?”
“的确是最好的解决之策,但是因为公子的存在,却让我等实在是放不下半分心思,”琼意道,半点不掩饰自己的揣测,“不如这样,我来带王爷先行一步,就劳烦宋公子带着侍卫缓缓行于官道了。”
宋玉骨抬眸,正色道:“我并无异议。”
“可是我有,”悦临盏出声道,“你两当本王是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