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台消息,”地方电视台报道,“省委决定,关山石同志任中共凤鸣山市委委员、常委,不再担任省委政研室综合处处长职务;市委常委会票决通过,报省委批准,关山石同志任中共山南县委委员、常委、书记。”
相传苏小妹新婚夜出对难新郎:双手推开窗前月。秦少游冥思苦想不得,苏东坡看着着急,向院中池塘扔了块石头,打破一池春水,惊起一派鸥鹭。新郎倌恍然大悟,对曰:一石击破水中天。于是,进得洞房,阅尽人间春色。
这里用得着这个故事。
凤鸣山市委办小赵正在旅游途中,彩云之南,风光无限。忽然接到一个电话:
赵主任啊,家乡领导啊,您在哪儿忙啊,我是山南县钱楚安啊。
钱局长啊,你好你好,有何指示啊?
说笑说笑,岂敢岂敢。赵主任啊,听说我们县委书记定了?
嗯。
是关山石同志,省……
知道知道,省委政研室关处长嘛。
对,对,对。赵主任跟关书记……
哎呀,老朋友哪。
哎呀,赵主任哪,您要多到家乡来视察指导,关照关照老兄,有事给老兄挂个电话,您的事就是老兄的事,老兄……
其实,小赵这些天看不到凤鸣山市的电视,对关山石任山南县委书记的事并不清楚;他和关山石也就见过两面:一次是关山石陪领导下来调研,一次是小赵陪领导送材料到省里。关山石是高是矮、是丑是俊,小赵都忘了,只记得是男不是女。
山南县城滨江风光带,堤、道、景一体化。清晨,是闲人们锻炼的地方;黄昏,是闲人们议论之所在。现在,是黄昏,“小喇叭开始广播了”:
不像话,不像话,唉,这些年,山南县。
农农业不行,工工业不行,城城建不行,唉。
现在好了,新书记来了!
听说姓管,还是官?
姓关,不是管官的官,是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的关。
好水平呢。
讲话都不要稿子,丁是丁,卯是卯。
当然,人家是省上派来的呢。
冇得两合毛打子,不到演陂桥卖藕根子。人家省委书记秘书。
好哇。老孙,晚上到你屋里喝两盅,杀两盘?
你臭棋篓子,莫一盘冇杀完就走。
大学李讲师正在收看《百家讲坛》——于丹,游园惊梦,天花乱坠——突然,手机响。真他妈不是时候,看号码,老家山南的。只得按下兴致,摁断手机,用座机回过去。
贤侄,我是你叔呀。
叔?
你爹逢六十,我来呷过酒呢。
哦。
侄呀,你可要帮叔。你晓得,你婶三年前就调单位,现在还冇开编。侄呀,你可要帮叔。
只要侄帮得上忙,自家人。
帮得上,帮得上。你打个电话准的行。我们新来的县委书记是你省上派来的呢,嘿,运气,你打个电话准的行。
……
百家讲坛,坛坛都是好酒。打完电话,已经变成了劲酒,“劲酒虽好,可不要贪杯啊”,倪萍婶劝酒的功夫也不嘛样。什么狗屁叔。
山南县委机关临近广场,广场边有家快餐店。中午,机关工作人员懒得回去,就在快餐店用餐。用完餐,或小睡,或打打小牌,也有闲扯的:
关书记真年轻真帅气。
人家关公之后,遗传基因好。
不晓得又要想死好多女的。
人家堂客跟来了。
关书记早上晚上都在广场散步,扯脚就走,老婆落在后面,也不管。
是吗?
当然,我亲眼见。
嘿嘿,看来,你还有机会。
山南县关帝庙乡,一个偏远穷乡。村里人午饭呷得暗,呷过午饭,正是日头最毒时,懒得出工,一伙人就在柳阴下谈天说地。
新来的关书记下乡头站就是我们关帝庙呢。
你晓得吗解不?他老是关帝庙的人呢。
当真?电视说他老岳州人呢。
他老祖籍山西,关公五十四代孙。
关二爷大意失荆州,他的后裔有一支散落在荆州,后迁来关帝庙。他太公随曾大人打长毛,就定居在岳州,开花散叶发后人。
那年关帝庙龙行山开来一溜小车,就有他老,来寻祖呢。
那年偃月堂修谱就找到他老。
我们乡委书记要提拔呢,关书记说他情况熟,汇报都不看稿子。
是呀,丈母娘看郎牯子要先看他呷不呷得,乡书记吹还是吹得的……
周德刚老老实实坐在办公室,可不敢乱来,上了网,也不敢看股票、耍游戏、进视频,就是听音乐,也戴个耳机,怕抓呢,撞到新书记的“三把火”上可不好玩。昨天,小吴在办公室梳头发都让暗访组摄去了。
周德刚就看红网。网民多呢,都有话向关书记说:
关书记,祝福您……
关书记,坚信您……
关书记,拜托您……
关书记,期盼您……
关书记,恳请您……
关书记,建议您……
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周德刚想,还是韩荆州好,不用上网。
不知不觉间,就和着耳边的音乐唱出了声:毛主席呀派人来……东方红,太阳升……
老歌就是比新歌有味。
“本台消息,”地方电视台报道,“新任……”
罢了,苏东坡还没扔第二块石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