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谷逸犹自发呆,朱梅在前头呼道:“矮兄还不走么?”他忙同赶上。此处是后山僻径,不便骑马,白谷逸便叫岳雯骑山绕往前山,在祝融峰下相会。
岳雯早盼着骑上这等通灵龙驹,他照师父所说途向,望着日影,环山驰去。沿途大小村镇接连不断,马大人小,绝尘而驰,所过之处,村众惊呼喧哗,诧为奇事。
岳雯为避人耳目,见左侧有一条山径,似可深入,便把马头一掉,朝那谷中驶去。谷势向外倾斜,两面危崖壁立,原是山洪出口,直达衡山深处。
此口山洪说来就来,并不限于天色晴雨,岳雯不知,一见有路,便飞驰进去。正走之间,身下白马昂首长嘶,不住闻嗅,偏头微望,跑得更快。他正疑惑,遥闻轰轰之声远远传来,刚辨出是水响,马已到了前面转角之上。
面前有大小四条歧径,岳雯正想挑选其中一条较为平整的坡径往上驰去,忽听有人急喊救命,似在另一条崎岖小径之中。他想救人要紧,便往小径而去。
这四条路,只有小径不是水道,这一救人,反倒免却一场惊恐。这小径前半段看似崎岖,到了中段,略一转折,便走上平路,只是途径弯环,绕远得多。
跑了一段,耳听水声渐近,已然响到马后来路,因被小崖挡住,不再袭来。那马也复常态,捷行险径,不管是下临绝涧,还是断缺之处,均是一跃而过,又快又稳。
岳雯心下稍安,正在想呼救之人在何处,目光到处,瞥见前面断崖之上有一石突出,上面卧着一个衣着敝旧的老道,身边树上盘着一条独角红鳞的毒蟒,长约丈许,又粗又大,口似血盆。他刚想上前,那马忽似受惊,想要转身逃去。岳雯只好跳下马,摘下鞍上鲛鞭,刚一举步,猛觉衣襟被马咬住不放,便对马道:“你不要拉我,救人要紧,我有这鞭,怕它作什?”
那马只得将口松开,他天生异禀,力大身轻,飞步前进。到了崖前,便往上跑,想援在突石之上,先发暗器,打瞎蟒目。及至往上一探身,发现那蟒凶睛注定道人头脸,从口中喷出一圈接一圈的紫色毒气。他左手持鞭,右手一扬,接连五粒钢丸朝蟒打去。
那蟒身中钢丸,浑如无事,反被激怒,身形暴长数倍,猛张血口,朝人冲来。岳雯见此蟒如朱虹飞射,其疾如电,猛恶非常,知难抵御,忙顺着原路往下纵。听头上风声呼呼,料知蟒已追近,便回身一鞭,往上撩去,猛觉手中一紧,虎口生疼,再也拿它不住,松了手,身已落在崖下。
惊顾上面,一条巨大红影带着那鞭往后倒退,一闪不见。他跑出不远,惊魂乍定,想起那鞭是师母心爱宝物,且自己稍遇凶险,便畏惧退缩,还修什道?他壮起心胆,将师父叮嘱过非到万分凶险不许妄用的三寸坎离钉取出,左手握剑,再将右手袖口暗藏的双头腾蛇刺准备停当,重又上前。
这次他探好形势,想好退路和下手之法,准备双手齐施,突然发难。他屏气凝神,小心戒备,顺着崖脚坡道,轻轻攀援到平崖之下,探头一看,好生惊奇。那条毒蟒已不知去向,道人仍仰卧石上,双眼微张,仿佛受惊初醒之状。可喜的是那鲛鞭落在树下,并未被蟒带去,便连忙拾起。
岳雯走近道人,看他年约四五十岁,相貌清癯,眉毛甚长,垂过眼角,便笑问:“道长受惊了么?”
连问数声,道人方强挣着答道:“乖娃儿,那怪物走了么?近日山洪暴发,有三个采药人为水所困,危险万分,就在你来路的第三条山沟内,你肯扶我去么?”
岳雯见这道人蟒口余生,惊魂甫定,连路都走不动,如何去水中救人,脱口道:“老道长好心,弟子情愿效劳,崖下有马,请骑了同去如何?”
道人怒道:“你这娃儿,不扶我便罢,如何偷懒?我生平从不骑马,你不知道么?”
岳雯见道人说完气话,累得直喘,心想年老人多有火气,也许方才惊恐太过,神志失常,忙赔笑道:“弟子不知道长不喜骑马,还望原谅,刚醒不宜生气,扶去就是。”
那道人身材长瘦,左手拉着岳受左手,右手按在岳受头上,半背半扶,往下走去。道路斜陡,两人高矮相差,道人走路又东倒西歪,忽左忽右,岳雯虽处处留心,仍摇摇欲倒。道人胆子又小,稍微歪滑,必怪粗心大意,恶声相向。加上道人指甲又长,紧按头上,只一受惊,便被抓得生疼。
岳雯先也不耐,后见道人累得喘不上气,心想救人要彻,量大福大,借此磨练心志,当下福至心灵,念头一转,不再以为意。
好容易挨到崖下,那马见了岳雯便跑了过来。道人笑道:“马来,你就省力了。”便一手抓住马颈。岳雯知这马外人不能近身,忙道:“道长,这马抱不得。”道人已一手抱马,一手扶人,往前走去。那马竟不曾倔强,反朝道人低声嘶鸣,态甚亲热。
岳雯暗暗称奇,心知这道人必非常人,便问道:“方才道长说采药人形势危急,走得这么慢,能赶上吗?”
道人气道:“娃儿家知道什么,你听前面水声,不就到了么?”
岳雯早听出水声轰轰,四山齐起回音,转过崖一看,不禁吓了一大跳。原来此处是三条山洪汇聚之处,洪水由后山深处带了沿途泉流,夹着雷霆万钧之势,澎湃奔腾而来,远望如三条银色巨龙,向下飞泻,又互相激撞起千层水烟,再往下滚泻。下边峰崖怪石,激成大小水珠,喷雪飞珠,又有急漩恶浪,滚滚翻花,如万马奔腾,密雷聚哄,声势骇人。时闻崩崖坠石之声,跟着便见房屋般大的断裂崖石,随水滚落,如山摇地动,所过之处,水浪高涌如山,使人目眩心惊,震耳欲聋,眼睛一花,仿佛要随流卷去。
道人指着一条崖沟里面,果然有三人被困在水中土堆上,其中一人似已被水呛,正在控水。他们见二人一马走来,三人中一少年顺着土堆边缘走向崖口,战战兢兢扶着一株断树,悲声哭喊:“道爷相公,只求救我爹爹一命。”话未说完,一个浪头打来,漫身而过,连人带树一起被水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