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越来越靠近新年的一个日子，那天阳光很好。
父亲一手拿着刷涂料的刮板，另一手提着一罐调好的仿瓷涂料，身子趴在高高的梯子上。他正在专心刷墙。
我和妹妹在父亲的梯子周围绕来绕去的追着玩。好多的浮尘在射进窗子的阳光里舞蹈。
突然，搭在墙上的梯子开始不可遏制地往下滑动，仅仅一瞬，梯子就从四米多的高处径直砸向了地面，父亲显然是毫无防备的，他的身体随着梯子重重地跌落下来，发出沉闷地声响，他一只手还抓着刮板，而另一只手里的小罐早滚到了一边，白色的涂料溅满了父亲的脸。
我和妹妹先是被倒下去的梯子吓了一跳，接着看到父亲小丑似的样子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我们竟没有想到去拉一把自己的父亲。
母亲听到动静，从院子闯进屋里，大声呵斥了我们两个无知的小家伙，就去拉父亲。
父亲摆摆手，他皱了皱眉，一只手卡住腰慢慢站了起来，身子弯着，像弓。
接着父亲向他三个至亲的人笑了笑。
父亲说，没事，瞧，我还可以继续干活。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吸着冷气蹲了下去。
他的眉心拧成了“川”字。
后来，父亲还是被二叔用拖拉机送进了镇上的医院，父亲断了两根肋骨，腰也伤得不轻。
母亲心疼地责怪说，那么疼，你怎么也不喊一声？还有闲情笑？！
父亲说，受点伤吃点苦就在孩子面前大喊大叫，还能叫男人吗？
许多年后，我才明白父亲这句话的含义，感受到他微笑背后该是怎样的疼痛。
是的，在孩子面前，可以有懦弱的男人，但绝没有懦弱的父亲。
（原载《中国石化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