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坐在一首诗里看雪的。那时,我抱着一本从旧书市淘来的线装书沉醉,身边的小火炉孜孜不倦地让温暖弥漫在整个房间,而那只有着宝石般明亮眼睛的黑猫卧在我的脚边,呼噜声中还念念不忘靠在我的脚上蹭痒。母亲说,那是一只聪明而最知道享受生活的小家伙。属于冬日的淡淡阳光磨碎的芝麻一样均匀地撒在我身上,让我的周身连同心跳仿佛一并浸溺在芳香里。母亲忙里忙外,她是闲不住的,她正拿了抹布擦洗玻璃,一块一块明亮起来的玻璃让母亲脸上挂满了笑容,一如她耕种一块一块责任田时的舒心。我说,用报纸擦,要比抹布好多了,用报纸吧,有好多呢。母亲拒绝了,母亲说,你是读书写字的人,我怎能去糟蹋写满字的报纸呢?
小火炉上烧着的水开了,噗噜噗噜吹着泡泡。我脚边黑夜一样黑的那只猫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的时候,母亲突然叫起来,她说,看,外面下雪了。是的,不知什么时候,那淡淡的散发着香味的阳光从我身边消失了,天上铺展着铅色的云。风也有原来的小碎步变得欢欣鼓舞起来,把窝在小院一角的一片碎纸和一枚干枯的玉米叶扬起来,纸片一直飞到人的视野之外,玉米叶则贴在窗上像只小动物那样依恋着什么。雪粒子刷啦刷啦地敲打着房顶、玻璃、敲打着整个世界,敲打在突然兴奋起来的人的心上。
母亲望着窗外自语,也该下场雪了,不然哪有过年的味道啊。大地上的一切已经被一层薄薄的白覆盖,世界开始布满童话的色彩。雪粒子早变成了大朵大朵晶莹的雪花,我的目光变得纷纷扬扬。黑猫也从梦中醒来,竖起尾巴,蹑手蹑脚地走,像是怕惊扰了一片正在栖上玻璃的雪花。
透过后窗,我看见邻家那个六岁的小娃娃了,他正使劲拽着妈妈的手在雪的世界里奔跑,孩子脆生生的笑声像早春里的笋一样满是朝气,现在天空和雪花都是他的了。噢,对了,我还看见他穿上了妈妈新买的衣服,我听说那是等到过年才穿的呢。母亲说,那时一进冬天雪就三天两头的来,哪像如今,真的是贵如油了。难怪孩子们要撒欢了。我说,这场雪是裹挟着年味来的,它是给新年下请帖来的。
可不是吗?转眼就是人们心目中最最隆重的春节了,一场雪让人们从疲惫的生活中沉静下来,让干燥的心情潮湿起来,让单调的思绪丰盈起来……其实,雪,哪里只是孩子们的节日?就像春节是所有人的节日一样。
每一朵雪花都是年的音符,满天的雪花洋洋洒洒地交响成新年宏大的乐章。腊月里这场似乎比往年来的更晚一些的雪,吹响的不恰恰是新年的号角,带来的不恰恰是人们对佳节的期盼吗?!
雪花飘飘年来到。
(原载《中国国土资源报》《陕西工人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