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收秋后的原野是充满期待的。
那些被农人和麻雀遗忘的谷穗,那些随风飞舞的干枯的玉米叶子,还有刚刚钻出地面的冬麦苗苗,都知道原野的心思。
渴盼一场雪。让久违的雪覆盖。
深秋的西风像急着赶回老家的旅人,脚步一阵紧似一阵,眨眼工夫,它又换了步子,这时,是北风了,北风吼叫着,掠过原野朝天的素面,掠过麦苗尖尖。北风带来了冬的气息,也带来了对原野的遥远的问候。
父亲赶在第一场雪降临原野之前,和他的黄牛一起,架着车给原野里的自留地喂肥。肥是农家肥,一车一车,倾倒在原野上,然后父亲又用铁锹一下一下撒播出去,农家肥成扇形飞扬出去,均匀地落在已经冬眠的麦苗尖尖上,落在明年要播种谷物的大地上。当一切都干净利索地完成后,父亲坐在地头抽烟,黄牛在夕阳下不住地嚼动嘴巴。夕阳又红又圆,看着这一幅静谧温馨的画面。
终于,刮了一夜的北风将原野的梦想变成现实,天阴沉着,仿佛要滴下水来,广袤的原野上空,看不见星星,看不见月亮,雪花开始无声无息地飘落,像九天的仙女,衣袂飘飘,长袖善舞。
原野被洁白笼罩,原野披着洁白的衣裳,会心地笑。
雪飘了一晚,往往就是大雪,大雪厚厚地裹住原野,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原野。原野里的麦苗开始在雪的羽绒被下兴奋地唱歌,她们是大地的合唱团,她们把最美的歌献给原野,献给大雪。
第二天,最先发现落雪的是在原野上空飞来飞去,却离不开原野的麻雀。麻雀在雪地里跳跃,小小的嘴巴啄开茫茫的雪,它依然在寻找很久以前那颗被农人和自己遗忘的谷穗。它的脚步留在雪野上,浅浅地,像一片一片小小的树叶,或者叶脉。然后,是父亲和他的黄牛,现在他和它已经完成了大雪来临前的一切,但父亲离不开原野,大雪过后,父亲牵着他的黄牛在田间地头转悠,心里满是憧憬。
落过雪的原野是躁动的,这种躁动来自大地深处,来自雪娇柔温暖的抚摸,更来自父亲一样的农民,是他们让原野有了生机,春华秋实,硕果累累。
雪落原野。
天空听到了大地的歌唱,大地听到了雪的歌唱,雪听到了麦苗的歌唱,而父亲听到了自己内心的歌唱!
原野上,点缀着深深浅浅的脚窝,那是父亲和他的牛留下的。
那是穿越冬天,踏响春天的脚窝!
雪落原野。一首响彻天地的歌。
(原载《北海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