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重的抑郁症患者害怕见到陌生人,更害怕与那些陌生人接触,这是她从资料里看到过的。依然看着他额角的伤口,虽然已经停止了流血,但是为了防止伤口的发炎,必须进行消毒包扎处理。
“不,我不要去,我不要去……”他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更是紧紧地拽着她的衣袖,手指不可抑制地战栗着。
就像是有什么尖锐的重物狠狠地撞击着她的心脏,那样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仿佛这天下已经没有什么让她如此痛苦的事情。此时此刻的风依然突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子已经融入了她的血液,终此一生,她都不会离开他,即使这一辈子他都是这样浑浑噩噩,她也会选择一直守护下去。
他的眼神里有畏惧,还有一丝的无助,然后将脸埋进她的颈窝里,闷声说道:“我,我想回家,我们回家,好不好……”
“回家?好,我们回家。”泪水不自觉地又一次从眼眶里滚落下来,落在他的脸上,感觉到一丝凉凉的湿润,他缓缓地抬起头来,“你,哭了?是不是阿锦惹你不高兴了?不哭,不哭,好不好?”
于锦轻轻地将她脸颊的泪痕擦干,那样的认真,却又带着些许的忐忑不安,生怕她会将他丢下不管。
“我不哭,不哭……”强忍住夺眶的泪水,唇畔挤出一丝浅浅的笑容来。她将掌心覆在他的手背上,然后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阿锦,这里有我们的孩子,还有几个月你就可以当爸爸了。”
她想要尽量唤起他更多记忆。对他来说,这些似乎都是那样的陌生却又新奇,似是感觉到异样,他索性将耳朵贴在她的肚皮上,脸上露出那样的干净的笑容。
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依然,我快要当爸爸了。”
“是啊!你快要当爸爸了,我们的宝宝叫雅致,于雅,于致……”唇角泛起一丝微笑,小心翼翼地将他额角伤口处的发丝拨开。
于锦的眉心紧紧地蹙起,似是很疼的样子,却又不敢躲开。依然无奈地笑了笑,问道:“是不是很疼?”
“嗯,疼。”于锦一脸委屈的模样,那一张脸依旧俊美如斯。他似是感觉到周围还有人,连忙侧过头,指着虞琴和Jose,问道:“他们是谁?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虞琴向前走了一步,刚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他立刻将依然护在了身后,警惕地瞪着他们。
那一瞬间,心剧烈的疼痛,依然再也抑制不住,泪水肆意的落下来,却又轻轻地笑着,至少他还记得她,他没有将她忘记。虞琴看了一眼依然,莫名的有些羡慕她,想说什么,却终究是开不了口,唯有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虞琴忘记了自己上次流泪是什么时候,好像已经久远的让她记不住时间了。
“阿锦,他们不是坏人,他们是我们的朋友,别害怕。”她温柔地望着他,将他的双手缓缓地放下来。
于锦又看了一眼虞琴,眼睛里依旧满是警惕之色,然后又轻轻地将依然抱在怀里,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阿锦,扶我起来,好不好?”依然浅浅一笑,额头上却已经渗出冷汗来,肚子里传来的一阵隐隐的疼痛。
一旁的虞琴似是察觉出她的异样,担心地问道:“依然,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嗯。”她艰难地点点头,双手扶着于锦站了起来。
“可能是经过一晚上的劳累,动了胎气,我们现在必须马上赶去医院。”虞琴的脸色早已经是一片灰白,手指颤抖地抓着Jose的衣袖。
“好,现在就去医院。”脸色越发的苍白起来,就连说话也带着喘气。又看了身边紧紧贴着她的于锦,嘴角扯出一抹极浅的笑容,“阿锦,一会儿陪我去医院,好不好?”
“医院?我,我不想要去。”于锦抓着她的手瞬间松开了一些,像是受了严重的刺激一样,几乎低不可闻地呢喃着,“不,我不去医院,我不去……怕,好怕,他们很凶……”
“阿锦,你是我的丈夫,我现在肚子很不舒服,有可能,我们孩子……”最后的那句话她怎么都说不出口,她在害怕,害怕因为自己的鲁莽真的会伤害到孩子。她的掌心落在他的手背上,然后轻轻地抚上自己的小腹,“阿锦,这里,我不舒服,要去医院……”
“我们的孩子,医院,我们的孩子,医院……”于锦皱着眉心,然后缓缓地抬起头,“我们,去医院,去医院,阿锦不怕,阿锦要保护你。”
她欣慰地笑了笑,泪水却从眼眶里滚落下来,一滴一滴地砸落在他的手背上,“不哭,不哭……”他看到自己的手有些污迹,扯了扯身上浅蓝色的格子衬衫,用衣袖小心翼翼地擦着她的泪水。
不远处,陆羽连已经开着车过来了,虞琴和Jose连忙走过去招呼他,匆忙地说道:“依然的肚子不舒服,我们现在得马上去医院。”
“什么!”陆羽连大惊,再顾不得其他,几步跑到依然身边将她打横抱起来,匆匆地朝着车厢走去。
虞琴和Jose扶着于锦也跟着上了车,下一刻的时候,这辆车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市人民医院赶去。
深夜,宽阔的康庄大道上,一排路灯延伸至不知名的尽头,车辆极少,凉爽的夜风掠过树梢,掠过那一片高楼大厦,肆无忌惮地穿梭在城市的每一条街巷。
手术室门口处的“手术中”三个红色亮着,那般的刺眼,却无时不刻地提醒着他们,躺在里面的女子也许还有生命危险。
“怎么办?怎么办……”于锦坐在长廊的椅子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那一年的阴影,在他的脑海里形成了一块禁区,医院,是一个让他心惊胆颤的地方。
“于先生,别担心,依然不会有事的,你们的孩子也不会有事的。”陆羽连轻声安慰着他,心里的担忧却没有丝毫的减弱。
于锦有些不相信地看了一眼,紧紧地抿着唇角,最后还是松了口,怯怯地问道:“是真的吗?”
陆羽连苦涩的笑了笑,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手术室的门口,心急如焚地等待着,却还要告诉于锦,“是真的,她不会有事的,谁都不忍心看到她出任何的意外。”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坐在椅子上的几个人满心的担忧。陆羽连打电话给文澜,告诉她今晚上他们不回去,却没有说其他的事情。又将电话打给了风小野,将事情大概地说了一遍,这也是最好的选择,不管是她的父亲还是于锦的母亲,他们都不适合受到任何的刺激。
在二十分钟之后,季蓝宇陪着风小野赶来了医院,在手术室的门口找到他们,她刚想走过去问于锦的时候,却被陆羽连拦住了。
“阿姨,对不起,我没能照顾好依然。”他将责任全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你是?”风小野没有见过陆羽连,眉心下意识地微拧,却又瞟见一直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的于锦,看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虞琴,还有她身边护着她的蓝眼睛外国人,心底深处不由得生出一丝不安的情绪。
“我是依然的学长,叫陆羽连……”他将今晚上发生的事情大概地陈述了一遍,看着风小野眉目间的担忧之色,连忙说道,“依然应该不会有事的,很快就能从手术室里出来。”
风小野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险些摔倒在地上,幸好季蓝宇及时扶住她。风小野的目光掠过他们每一个人的脸庞,最后停落在于锦的身上,她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一切等着依然从手术室里安然无恙地出来再说。
“小野,你别着急,然然不会有事的。”季蓝宇柔声说道,微蹙的眉心却出卖了他心里的情绪。
“谁是病人的家属?跟我去办住院手续。”一位护士从手术室里走出来,朝着他们问道。
“阿姨,我去办住院手续,你们去看依然。”陆羽连连忙说道,不等风小野答应,他已经跟着护士去了一楼的大厅。
医生一脸疲倦地看了一眼他们,露出释然的笑容,“母亲和孩子都很安全,只是以后千万要注意,不能太忧心,也不能劳累过度……”
他的话还未说完,却见到一个人影冲进了手术室里,眉心微皱,狐疑地问道:“他是病人的家属?”
“嗯。”风小野点点头,没有太多的话。
“他的脑子……”那医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抑郁症。”风小野淡淡地说道,又走到虞琴的面前,嘴角浮现出一抹极浅的笑意,神情淡漠却又让人挑不出毛病,“虞小姐,谢谢你对依然的帮助,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不用客气的,这件事因我而起,我本该承认一些责任。”虞琴歉意地说道。
“虞小姐多心了。”风小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朝着病房走去。
虞琴不由得苦笑一声,回过头看了一眼温柔的Jose,好看的眉眼露出浅浅的笑容,“阿锦和依然都已经没事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好。”Jose似是明白什么,将她轻轻地拥进怀里,“琴,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计较你耳朵过去,也不会在意的,我只想成为你未来生活的一部分。”
“嗯,那我们还是原计划不变,一个月之后移民加拿大。”虞琴微微笑着说道。
此生,总算是找一个属于自己的另外半个圆。一路上,寻寻觅觅,兜兜转转,曾经迷失过,曾经堕落过,也曾经想过放弃……等真正走过去的时候,暮然回首,很多曾经被自己放在心尖儿的人或者事,如今都变得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