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打个电话祝贺一下呀!要不,干脆请她来城里聚一聚。”
司玲想想,说:好吧。我这就挂个电话去。
电话通了,龚晓在那边说:“司玲,你在城里怎么住得安心?小晨来电话向我告状了啊你知不知道?我哥累病了呢!”龚晓比司玲小一岁,一开始就叫不惯“嫂子”。
“他累病了关我什么事?他该!你怎么样?春风得意呀!今晚有空吗?叫个车来司仪这里乐一乐,行不?”
龚晓有些犹豫,司玲说:“你不来我就准备走了,你若来我就多住一天陪你。”
“那好吧。我下午五点赶过去。”
司玲放了电话,大发感慨:你说,这人生真是命中注定不是?她龚晓当初成绩还不如我,复习了两年考不上,还是她哥为她弄了招干指标,考了最后一名。现在可好了,十年媳妇熬成婆。妇干也做过,团干也做过,副镇长副书记样样都过了一下瘾,现在大笔一挥,就那两个签字能值几百万。人啊,真是说不来,她高中毕业生比你这个堂堂的重点大学毕业生还风光呢!
司仪笑笑:姐,人比人气死人。我的同学现在有的出了一百多万的作品成了专家呢,也有的出国成了大老板,从政的已做上了处级干部了,只有你在这里时常不服气我。我算什么呢?在这样的风气中,我能洁身自好就算不错了,就这么平凡地过一生吧。
司仪在公安局政秘科从事材料抄写打印工作,既无风餐露宿之劳顿,又有较为丰厚的收入。公安局的各个科室都有自己挣钱的门道。局里的外债欠了六七百万,可各科室仍是富得流油。个中窍门外界人是很不明白的。
工作之余,司仪也写一些散文,在县报副刊上发表了不少,偶尔也见诸于市报副刊。本来学的是中文,改行到公安后,又利用业余时间学起了法律,也学会了用电脑,时常还看些福尔摩斯,对刑侦工作倒很感兴趣,几次要求换个工种,可局领导就是不同意,说这里更适合你呀!局机关这么多总结、汇报、电文,离开了你还真不行呢!你说谁更适合这里?
司仪便只能安心在政秘科,从科员到副科长。就这么平安而又平庸地活着。她有时也为此叹气。
下午司仪照常上班,司玲买了些卤菜,回来的路上经过长江路“红叶商场”,又约上商场经理高中的同位洪叶一块吃晚饭,洪叶听说龚晓升了镇长,高兴地说“一定去,我带葡萄酒去!”
司玲烧菜不行,勉强烧了几个家常菜,拼几样卤菜。天快完全黑下来,司念老要用手抢鸡腿吃,被司玲笑着打了一下手,便缩回去安心看电视。司玲望望窗外,嘀咕不已:这两个人倒真是大忙人呐,一个镇长一个经理,她们的时间值钱,我们的时间就不值钱了!
我爱闲适胜过爱其他。司仪一旁搭话,他们去挨家挨户讨税款,抓女人结扎;几天几夜外出拨货,连夜赶回来——这些你能胜任吗?那苦你受得了?你别看洪叶,挺能干的。即使龚晓,也百炼成钢,越来越成熟了。你以为镇长好当?批条子容易?
司仪,你不要老是顶我教训我,我是‘今日凤凰不如鸡,有朝一日时运转’,叫你看看我是谁。哼——司玲一脸不满。
正说着门铃响了。开门一看,洪叶背着小坤包骑了钱江125踏板式摩托,精神抖擞停在门外。
“嗬,大经理终于到了。”司仪正要掩门,远处传来招呼声:“还关门呢,不要我了?”——龚晓提个小包匆匆而来。二人一同抬头,齐声说:恭贺龚镇长!有请!——洪叶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式,很滑稽,赶出来的司玲大笑起来。
开饭罗!胖乎乎的司念迫不及待地喊,顾自拆了一听芒果汁,边喝边啃肯德鸡腿。
大家落座。一人一方。全为女人的宴席,喝酒在其次,象征性的,注意力全在聊天。
斟上青岛白葡萄酒,大大咧咧的洪叶站起来,说:我提议大家共同干这一杯,为恭贺新当选的龚镇长,也祝愿我们未来的龚县长!我们这一群人,今后就全靠你了!
几个人就都站起来,龚晓说:别别别,这样就生份了,还是坐下来,随便喝随便聊。
领导发话,我就坐下。司玲半开玩笑边说边坐下,她总忘不了自己的“嫂子”身份,总觉站起来敬小姑的酒未免做作。
四个人边吃边聊,互相羡慕对方,抱怨自己。洪叶说自己当初若不是谈恋爱了,也不会象今天这样吃苦受累,而且还常常跟龟孙子似的,工商、税务、质检、防疫一个个求爷爷告奶奶,笑脸相迎。当然是看在“钱”的份上。当初要考上大学了,也会像司仪这样,整天办公室里坐着,什么也不用操心,多舒服。
司仪就笑:我舒服什么?你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一年四季做一种事,不愿干的也得干,单调乏味有什么意思?当初考取大学,高兴得象什么似的。谁知到头来谁都不如。你看龚晓多风光。
唉哟!我的娘老子哎!原来都在眼红我。我们换换行吧?你们知道我为跑一个项目磨破了多少鞋?为解决一个二女户问题挨了多少骂?差点被人家打死了!农村基层工作哪是人做的?那么多人等着你发工资,可农民口袋里有钱吗?他们许多人仍住土砖房,孩子仍上不起学,菜里仍没油。乡镇企业日渐不景气。我们这些人夹在上级与百姓之间,难做人哪!龚晓无奈地苦笑。
看来还只有我舒服点罗!司玲自嘲,那你们怎么不都下岗,象我这样?
三个人都一齐看她,半晌忽而都笑起来:确实,还是你好,谁都管不着。
司玲哭丧着脸,我可受不了这个日子。又不是一天两天,还有大半生哪。
洪叶说,那你先到我这来干些时候,看习惯不,怎么样?
站柜台吗?天天那样,我可受不了。
采购你不熟悉情况,其他岗位都有合适的人。洪叶没主意了。
一直静听的司仪说:姐,你愿不愿跑运输,这行业能赚钱的。
运输?我可开不来车。司玲抢着说。
哪要你自己开。请个司机,你在车上卖票收费,很简单的。
那——司玲不置可否。
这事比较适合。龚晓说,可以跑长途,长途能赚钱。最好买一辆中巴或是大客,办牌照、买路牌完全由司仪负责,司仪在公安,内部人好办事。
买车要多少钱?司玲问。
中巴四五万能上路,大客10来万吧。到南京上海的路牌很贵,也要10万元左右。司仪说。
我哪来这么多钱?司玲又泄气了。
你先说你愿不愿干?司仪问。
迟疑了一下,司玲终于点头:好吧!我也改行。
吃完饭小坐时,司仪忽然说:双休日怎么过,龚晓?
龚晓说,我哪有什么双休日!乡镇干部从没过过双休日。碰上什么干什么。
司仪便叹惜:唉,你们也确实不容易。这个季节不应该忙嘛,秋收还早,也不能老是把弦绷得紧紧的,劳逸结合才行。
就是!我看我们来一次集体活动怎么样?洪叶饶有兴趣地说。
唉呀,你怎么老是思路狭窄?
那你有什么高见?
旅游去!费用我包了。洪叶一副大老板派头。
我同意!司玲快乐地响应,回头对龚晓说,你怎么一年到头抽不出两天时间?工作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生活得更好吗?
司仪也说:这样好的机会可不能放弃。难得红叶商场的总经理今日这么大方。
好吧。龚晓终于点头,我们就享受一下洪经理的破费。
要你镇长点头也真不易。洪叶说,这样吧,是全家去,还是单个去?你们发言。
司玲抢着说:算了吧,要男人们跟着,我们几个说话都不方便。
把孩子带去吧。龚晓说,光几个大人也没味的。
那就定了。把孩子带去。这个星期六早上6点出发。洪叶宣布。
哎,还不知往哪儿去呢。司仪说。
是往南还是往北?是爬山还是进城?由你们定。洪叶说。
我看还是进城吧。这个季节,我们都需要买点衣服,而且孩子跟着,去爬山,不把我们几个累惨才怪呢。龚晓总是考虑得周密些。
那就去武汉。既有玩的也有买的,好不好?两天也够。洪叶常去武汉拨货,但真正放松身心专门玩却没有。
大家一致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