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说,也说不出那些行话、套话,在正式场合发言就难免怯场,所以怕参加必须发言的会议。可是,别人往往误以为我是太骄傲或太谦虚。
———周国平《杂文选刊》2008.10下
对话“曲不离口,拳不离手”,说话也是要练习的,20世纪50年代,我在南方老家乡下,充任小学校长,每天早操升国旗,要对数以百计的老师学生讲话,把自己的一张嘴巴练好了,我的思想也能得到随意的表达。
1953年来到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工作,天天面对的是书本、稿件、校样,不需要怎么说话,嘴巴功能退化,也就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可开会,特别是运动来了,你还必须说话表态,不说话就意味着对社会主义不满,沉默就是对抗运动。我每次说话都要经过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心口怦怦地跳,鼓励自己开口的一句话是:“说话老虎就会吃了你吗?说。”
说真的,我就是在年轻时为说几句真话、实话栽了跟斗的,老虎没有吃我,却因说话几乎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20多年后,在我年届天命的1982年,人民文学出版社来人为我落实政策,称我为“非常难得的好同志”,要调我回去工作,我的不容易是当1957年反右运动冯雪峰同志被上面错定为全国文艺界的最大右派时,我竟然能够站出来为冯雪峰辩护。做了一件凭良知、良心必须说话的事。我为此被株连遭遇长期迫害也没有后悔。
其实,这是一个人的本质、良知、脾气所决定,到了关键时刻,即使我不会说话,成了哑巴也会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