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暮色,飘零的小雨中,偶尔落红优雅的自枝头滑落下来,它带着风的潇洒、带着雨的飘逸,悠悠的在空中凌舞着,那含香的娇柔沾染了空气中的潮湿,花之脉络便更加显得清新而明艳了,那轻柔的一抹芳魂,让人忍不住就要去挽留它。
寂静的庭院里,倚靠在树下的龙霄雨稍稍睁开了眼眸,他的紫衣已被雨丝晕染的深了颜色,他缭绕的发上笼罩了一层水雾,淡淡的朦胧、浅浅的诗意;他的眼眸因看到了那空中凌舞的香蕊,而含了温柔和幽情,宽大的衣袍招展开,是他伸手接住了那一片落红。
嫩嫩的粉红叶,浅淡的黄心蕊,那盈盈的脉络只一掐就会断了、碎了、不完美了,龙霄雨冰凉的手掌中静静的躺着那抹淡色的花朵,他绝世的容颜上竟有了伤感和失落。
“咳咳……”轻微的咳,龙霄雨伸手掩口,待他想起那掌中停留的花瓣时,他摊开的手掌中,那温热的鲜红沾染了粉嫩的花瓣,花瓣便也染红了,红的娇媚。
细微的声响,龙霄雨回眸,一柄飘满了桃蕊的油纸伞,盈盈旋转着,映在了他的眼帘中,那一瓣瓣飘零的花那么的绚烂、那么的优雅、那么的飘逸、那么的灵动,随着那桃花优雅的飘落,你似乎就能感受到身侧的清爽的风流,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花香。
那伞罩在了龙霄雨的天空上,那劲装少女却站在了伞外,绝美的花伞下绝世的人儿,绘伞人和撑伞人之间脉脉缭绕的情意,便浮动在周边的空气中,一切、美得梦幻般不真实。
“这伞,是一人送来给爷的,说世间只此一把,只有爷能拥有。”如兰轻轻的道,不想破坏了眼前的美景。
龙霄雨亦不回答,他自己本是沉醉在景中之人,他扬起唇角,那一抹动人的清新的笑意,能叫满树的花都黯淡无颜色。
这画上的笔触和唯美浪漫的风格,只一眼,他就识得出是出自无颜小娘子笔下,这个时代、这个时代里的人,只有她能将画风如此的自然、灵动、深情的描绘出来,早说过了,她的画不是单纯的画,她的画只在勾勒灵魂。
伞柄上刻有字: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修长玉润的手指一遍遍的抚摸着伞柄上的小字,龙霄雨深幽的眸子便似揉碎了一潭清泉般、春波荡漾、美不胜收。
拖动铁链哗啦哗啦,孙宇竹淡淡的笑着,他自己也有坐牢狱的一天,他真是想都没想到啊,是不是他这人就是享福享太多了,才遭此一劫呢。
孙宇竹仰头看着开在石壁上的极小的窗子,他想等一个人,就在此等,看他会不会来。
还记得初上朝野之时,吸引他眸光的不是那高位上的明黄之人,不论气质、修养、还是内涵,他都觉得那静立在一侧浅浅沉吟的一袭紫袍人更胜一筹,那紫袍人才该是坐拥天下之主,但侍主忠主之心却使得他在朝堂之上低下了头,向那明黄衣衫的男子。
历经了年轮,青涩的他看透了官场沉浮,他宁愿游走烟柳之地,也不愿意做出违心之事,他将忠心隐藏在华丽的外表下,站在不起眼的位置,冷眼相关着这宦海沉浮。
他至今依然记得初识那紫衣的悸动,他至今仍相信那时他的跪拜其实不是想明黄衣衫之人,而是向那一眼就被自己的心灵相中之人。
当铁门响的那一刹,当明黄的衣袍走到了他的铁栏外时,孙宇竹知道,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尚书大人一向精明,也有犯糊涂的时候?”龙霄云隔着铁栏杆看着孙宇竹,这个男子喜怒皆不显与色、不露于形,他常常觉得这样的男子极难驾驭,即使他赐下再多的恩赏,这男子只知道流连花丛,不闻世故,这般放浪形骸的男子竟在太后面前捅破了那张纸?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
“我失望了。”孙宇竹淡淡的道,他手上戴着沉重的铁镣,他却气定神闲的负手而立,那姿态,不像是他身陷牢聆,倒像是他站在庙堂之上般。
龙霄云的眸色一闪,他浅淡的神情有些阴暗,他沉沉的看向孙宇竹:“哦--,尚书大人此言怎讲?”
“我以为德馨兼备、仁威并存乃为王者,皇上以为呢?”孙宇竹依然看着窗外,不曾回眸来看龙霄云,那一身明黄之人,是他曾想要等待赌注之人,那人却让他失望了。
又是这副该死的傲慢姿态,龙霄云的眼眸隐忍的看去,大殿之上,这人就总是一副莫测的笑脸,仿佛天下都不关己的漠然态度,却又总是在最关键、紧要的时刻,每每出言刻薄,三番五次的与自己作对。
“朕在尚书大人的眼中是怎样的?”龙霄云问道,转念又觉得自己的问题真的很可笑,他竟会放下了身段,却问一个阶下囚的意见。
“傀儡皇帝。”孙宇竹已语出惊人,他话音落地,方才回眸看了一眼龙霄云,一点不意外看到龙霄云铁青的脸,他竟又转过身来,看着龙霄云,认真的道:“皇上有没有想过、若是爱民如子,那么太后伤害的童男童女,便如同是你的骨血,你忍心吗?你难道不会觉得心痛吗?”
龙霄云眼眸中的怒火跳跃闪烁着,眼前的男人果然是不怕死之辈,竟敢如此试图挑战他的极限,话中竟敢暗讽,他不是爱民如子的君主,他皇室之中至今没有骨血吗?
“皇上若不能替百姓分忧解难,便会失了民心;太后若不顾民意,一意孤行,便会失了民拥;失了民心和民拥的君主和皇朝,便不久矣……”孙宇竹语气轻柔的道,幽幽一叹,他看向龙霄云的眼眸却似一道冰剑,插在了龙霄云的心口。
“尚书大人真是好口才,来人啊……”太后扶着侍女站立在门口处,她远远的看一眼孙宇竹,眸中笑意令人毛骨悚然:“尚书大人也说累了,给尚书大人泡茶。”
“是。”有人高喝一声。
龙霄云已转过身来,他快步走上几步,伸手搀扶了太后的手臂:“母后,怎不在宫中好生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