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娘亲打儿,骂中带泪的戏码由此搬上了大厅,打够了骂够了哭够了,简二夫人拽着少卿伏在地上,那姿态那模样比她生下少卿前还要卑微。
简少卿到底还不知事,忍不住仰起头,顶着泛着泪花的大眼睛,溜溜地转啊转,让人一看即软。大夫人身边的丫环兰芝和杜大总管一起跟着求情,说了不少好话。
简丹砂在旁冷冷看着,忽而看到大雪天里那个冻得瑟瑟发抖的一个小姑娘,细软乌黑的头发上铺就一层厚厚的雪,一双鹿儿般的眼睛盈满泪水,落在地上便凝成冰晶,不比他简少卿惹人怜爱吗?
大夫人终于发话:“好啦,起来吧,少卿也是年纪小,不懂事。”
孩子小不懂事,该怪罪的自然就是大人。
大夫人将茶碗一撴,双眉倒竖,“难道还要我明说吗?”
简二夫人心中发颤,膝盖就软了下去。可是立于一旁的简丹砂却先一步跪了下去。
“丹砂知错,请大娘责罚。”
华灯初上,月光微漾。简丹砂独自跪在清冷冷暗沉沉的祠堂里,对双腿的冰冷麻痹不以为意,反倒怔怔望着月光下摇曳的灯笼发起呆来。
娘故去的时候,床前就有一只玲珑灯,那是她亲手扎的,一笔笔地描勒勾画出灯面上的湖光山色,也应和着娘嫁人前的闺名,只为了博病榻上的娘一笑。黄澄澄的光映着叠嶂连绵的山峦,平静如练的湖水,那是另外一个世界,自由,广阔,美好。
娘最后就是抱着这样一只灯笼咽下最后一口气。
一声轻柔的喟叹落于膝上,那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自那之后她不必再害怕大夫人的刁难,不必再担忧府上下人的轻慢,因为这些娘再也看不到,不会拉着她的手还未先开口,就先垂下泪来。“是娘对不住你……”幽咽着,一滴又一滴,灼痛简丹砂的心。
再也不会了……
简丹砂揉着麻痹的双腿,适度调整了一下跪姿,突然有什么按上她的腿。身子僵了一僵,简丹砂慢慢转过头,却是简少卿软糯糯的小手,在她腿上这揉揉捏捏的,觑到简丹砂的冷漠,怯怯地把手缩了回来。
“二姐……”他嗫嚅着垂下头来,也跟着跪了下来,“对不住。”
“你若真觉得愧疚就快走吧,若被其他人看到了,我就不只是罚跪三个时辰。”
“二姐,”简少卿扯扯简丹砂的衣袖,“是少卿错了,连累了二姐,该受罚的是我。”
简丹砂摊开简少卿的手掌,只见上面一片殷红,“你不是已经挨过你娘的罚了?不必跪了。”
简少卿扭扭,耷拉着脑袋,还是不动。
简丹砂不为所动,“还不快走?还是其实你见不得我好,希望我罚得再重些?”
简少卿瘪了好几次小嘴,才鼓起勇气问:“二姐是不是不喜欢少卿?”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大家都对少卿疼爱有加,二姐为什么不喜欢少卿,是不是因为少卿平日太过调皮捣蛋?”
“既然已经有那么多人喜欢你,不差我一个。”
简少卿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一颗泪水滚了出来,接着一颗一颗又一颗。他扭过头,呜咽着跑开了。
简丹砂的眉峰微微一动。
她有太多的理由不喜欢少卿,太过天真烂漫是一种罪过,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是一种罪过,但最大的缘由却来自简少卿的娘余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