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危桑搂着梁多的肩膀坐在长椅上,想要出声安慰,却发觉梁多远比她想象的要来的平静得多。
不远处,警察让闹事者齐齐抱头蹲在墙边,有人不服,出声叫嚷,被几名警察严令制止。危桑和梁多被与他们隔离开来,只听到声音,看不到具体的情形。
过了一会儿,有个年纪不大看上去还很青涩稚嫩的小警察走过来,没好气儿地瞪了眼梁多,说:“你们两个,跟我过来。”
危桑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这小警察,脾气还挺大。再看梁多,面色麻木地站起身来,毫无表情地跟着小警察往里面走。危桑耸肩,得,谁叫她好奇心重,多管了闲事儿,被人疾言厉色也只能受着。
小警察带着她们走到一间房间,将门打开,示意她们进去。
梁多杵在门口,手指缴着自己的衬衫下摆,不敢出声。危桑透过她瘦小的身板看过去,一个身穿浅蓝色制服的男人正背对着门口站立在窗边,危桑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也能够想象的出,他此刻的脸色,想必是相当的……难看。瞧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凛冽气质,让危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为什么从学校里出来?”那人并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开口,语气并没有透露出太大的情绪,声音却……十分的好听,是危桑曾经用重笔描绘的那种,来自成熟男人的,低沉,伴着沙哑,极为性感的声音。
危桑抿嘴偷笑,此时此刻,这样紧张的气氛下,她竟然还能够开小差,想到别处去。
“对……对不……对不起……”梁多蚊子一样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说着,脑袋耷拉的更低,双手背到身后绞在一起,白皙的皮肤被她的指甲抠出一条一条红色的印子。
“我在问你,为什么从学校里出来?”男人转过身来,又问了一遍,语气如旧,没有变化,只是一字一顿,像是一记重锤,敲击到了危桑的心里。
危桑抬眼看过去,惊讶的发现,男人的脸出乎意料的好看,也出乎意料的平静。两片薄唇轻抿,神色平淡地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幽邃地看着梁多,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啊,原来,是她猜错了呢。她以为,当男人转过身来的时候,她看到的,会是一张满脸怒气的面容,至少也是一张表情比较精彩的脸庞,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淡漠得似乎天地都毫不关己的模样。
引以为傲的作家的天生敏感,第一次让危桑有了挫败感。她最擅长的,通过具体的事件、所处的情况来判断人物会产生的反应,从而反推人物的心理活动,继而刻画人物的具体表情、细微动作的能力,在这个男人身上,居然不灵验了。这个认知让危桑多少有些郁闷,不自觉地用下唇包裹住了上唇,白嫩的小脸儿鼓成了一个包子的模样。危桑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几个大字:“很好,男人,你已经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然而,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显然没有察觉到她脑袋里的小剧场,仍然在无声地对峙着。哦,不对,并不能称之为对峙,而是男人以压倒性的气势看着瑟缩的梁多,梁多完败。危桑在心里默默地纠正自己。
男人并没有再继续追问,只是抱着手臂依窗站立,神色平淡地看着梁多。然而,那逼人的凌厉气势,却压得梁多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本就耷拉着的脑袋变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自己的胸口,危桑站在她的身后,可以清晰地看到她在发抖,纤弱的肩膀就要不能够支撑她低垂的脖颈,而她的声音,支离地飘向空中:“他们……他们说……说……他们说……他们说我……我是……是……杀人犯……”
危桑听着,不由得一愣,梁多口中的他们,似乎并不是那群围住她的人,而是……
同学?!
原来如此,所以她才会在应该在学校里上课的时间跑出来,因为承受不住来自同龄人的言语上的排挤与攻击,甚至可以说是,欺凌。这种欺凌,对于弱小的她来说,远远比成年人所带来的伤害更大。所以,她才会在被围攻的时候那样的平静,那样的麻木,那样的毫无反抗。
危桑瞬间懂了,怪不得,她说她最喜欢的是她的《君生》,她说她很羡慕斯翎,因为斯翎根本就是她从来都无法企及的、在被爱包裹着长大的、她所向往的人生。
“胡闹。”男人再度开口,语气依然平淡,却让危桑觉得,房间内的气压更低了。“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管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可以离开学校,除非是有我们的人来接你?”
梁多沉默,死咬着嘴唇,半天才微不可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危桑不清楚两人之间的具体情况,此时也不敢冒然插话,气氛一度降到冰点,压迫得她连呼吸都变得小心起来。
“周队,这是两个视频监控的截取。”带她们进来的小警察再次进来,将一个笔记本电脑放到了桌子上,说:“这些人里,这个女人是林娇的母亲余凤霞,为首的这个男人是林娇远房舅舅,平时来往不多,剩下的这些人,更是和林娇没有关系,与余凤霞也没有关系。”
“知道了。”男人点头,视线落在电脑上几秒钟后,才第一次将注意力放到危桑的身上:“你是报案者。”
并不是疑问句。
危桑对上他的眼睛,点了点头,想要从他的眼睛中猜测出他的情绪,却没有任何收获。
“法律条文背得挺熟。”男人斜眼瞟了一眼电脑屏幕,电脑里正好传来危桑义正言辞的声音:“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384条规定……”
危桑大窘,默默地在心里吐了吐舌头,还好她上一本小说里写的男主是名律师,为此特意搜集了大量的法律条文,才能吓唬住那一群人。可是天知道,她在虚张声势地背诵那些条文的时候,是有多么的紧张,生怕自己的哪一处记忆出现偏差,说错一个字,也会产生巨大的歧义。更怕人群中有人熟稔这些条文,当场指出她的错误,让她无法保护住梁多,也将自己陷入危险当中。
好在,男人并没有和她继续探讨法律条文的意思,而是简单地询问了她几个问题,就让那个小警察带她出去做笔录。
危桑看了眼梁多,没有多做停留,便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