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丘走后,陈天皓恢复往常的作息时间,仍旧不忘在道祖塑身前上香,抽空擦擦陈列在殿内的众多先祖牌位,也没忘记拜上三拜。想想大叔不知何时回来,就当行善积德,好好供奉。
后殿的经书典籍经过陈天皓清理后,已经有了点书苑模样,说不上书香典雅,倒也有几分古朴滋味。除了重新摘抄接近溃烂的经书外,也会花时间坐下来翻翻。在大叔楼上的屋子里翻了十多年,不能修炼功法的这些天,除了每天的打坐调息身子,就剩下在这里消遣时光。
腹有诗书气自华,陈常青才说陈天皓有儒雅风范。
后殿多经书典籍,少有道法涉及,这才是应天府一直冷清的原因。十二岁外出游历那年,大叔说起过世间名望宗派,其中龙虎山弟子所授所习道法典籍,常见不过《太古经》,资质特例者又有习学《灵宝五符》,也有些是学《上清大洞真经》,约莫是这三类。至于闻贯南北的《黄庭经》却是少有人拾起,厚积如海,重如泰斗,非常人能触及一二。入龙虎山的散修则是学从四方,杂而广,天师府的弟子就少有编著过。
《通灵真经》烂熟于心后,正忙着翻看《升玄步虚章》的陈天皓被闯进来的陈善道打断思绪,“小子,收拾收拾,去趟天女峰。”
拿着快成拾荒堆里出来的书拓本,陈天皓动也不抬头直接询问道:“去干嘛?”
“好事!”说完,人已走了出去。
天女峰离得不远,搭陈善道的板斧一会的时间就到。
到了天女峰,陈天皓才知道天女峰弟子大多依山傍水住在山脚下,山上除了执勤的弟子,剩下数位女弟子在道观居住。
“净慧师傅不在,天女峰现在是殷桃殷做主。上山二十多年,有着连我都得避让三分的实力。但她最拿手的还是医术,带你来过来,就是让殷桃看看有没有法子治你的伤势。”
陈善道自是熟悉天女峰,交代完来意后,告诉陈天皓勿乱言勿乱看的禁忌,就没了下文。
跟随一路忙着与天女峰弟子打招呼的陈善道,陈天皓慢慢悠悠的从山下行到山上,最后才进了天女峰的迎客道观。与应天府无异,前后两居室。陈天皓扫了眼,说不上气势恢宏,倒像是寻常家室的会客厅,朴素而自然。但不管怎么看,还是强于没有人气的应天府。
“来了?”没多长时间,从后屋出来的殷桃出现在两人视线内。
“来了!”陈善道笑着回应。
正忙着观察屋内情景的陈天皓,被陈善道踢了一脚才回过神来,赶紧起身道声殷师姐好!再抬头看去,素衣长发,笑容里多了份和善,身边有位冷眼如霜的石思雨。认真注意两人的陈天皓,现在才觉得两人都是玲珑俏丽的主。
“师傅未归,暂且由我这大师姐做主。”解释一句后,殷桃又忙着招呼两人坐下,看向陈天皓,询问道:“伤势如何?”
看着主位上满怀关心的殷桃师姐,略显羞愧的陈天皓带着尴尬的笑容如实回道:“正在调养。”
“多久了?”
身为净慧师傅疼爱有加的弟子殷桃深得其真传,最为龙虎山慈心善意的弟子,更是深受师妹敬重。
“受伤近两月。”
听闻后,殷桃眉头轻触,见陈善道轻轻点头,这才开口问道:“我能看看伤势?”
陈天皓也不拒绝,看着起身而来的殷桃,忙着轻提衣袖,将手腕放在身边的茶几桌上。虽然陈善道之前说明过来的目的,但他仍是不信殷桃师姐能出手治疗自己的伤势。
殷桃落座后,闭眼搭脉静心感受。陈善道则是眉头紧蹙,静等殷桃的结果。石思雨找了处位置坐下,不时注意师姐殷桃的动向。陷入众人视线里的陈天皓,脸色略有不自然。
一直注意陈天皓的陈善道,扫了眼坐下的石思雨,紧蹙眉头的他顿时乐了,却是笑不作声。
少许,殷桃才收手起身,掏出一墨绿小瓷瓶,又道:“盘根固基的紫灵,打坐调息时服下,多久痊愈则要看你个人资质。”
“多大把握?”陈善道瞪着大眼,一时难以置信。
殷桃没好气的回道:“习武多年没长进也就罢了,怎么脑袋也跟着糊涂了?!”
挠着前眉的陈善道接受训斥之余很快明白是自己多虑了。
听闻殷桃所说,陈天皓自然激动,这小瓶紫灵酒可是救命菩萨。
“谢殷师姐!”陈天皓起身作揖行礼。
殷桃摆手,轻声笑道:“权当替大师伯高兴,门下又有位修大黄庭的徒弟!”
龙虎山有这样一句话,身怀大黄庭之人,如凿山为涧,非朝夕可闻道。日积月累,方可汇四方水聚,似引龙为灵。才能一朝悟破,一日成仙。
“现在信了?”等陈善道带着陈天皓离开,殷桃看着石思雨轻笑道。
“信什么?”正喝着茶的石思雨抬头询问。
“算了。”殷桃似笑非笑的撇过脑袋,转而看向下山的方向陷入沉思状态。半响,回头看向石思雨又道:“小雨,今年多大了?”
“十九。”
“抱金砖怎么样?”
“什么金砖?”
“不懂就算了”殷桃再次撇过脑袋,如花般绽放笑容。
“你小子可以啊!”出来后,掩饰不住喜悦的陈善道一巴掌拍着陈天皓后背,没注意力量的一掌顿时给了陈天皓一个趔趄。
陈天皓白了眼出手不知轻重的师兄,同样掩饰不住内心喜悦。得了殷桃师姐的紫灵,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尽快修复筋脉伤势。
“小子,刚才是不是看上净慧师傅的爱徒了?和师哥说,到时候我去上门提亲。”高兴之余,陈善道更是拿身边的陈天皓开涮。不等陈天皓开口,又道:“石思雨看似性子冷淡,受净慧师傅和殷桃的耳濡目染,同样是位好心肠的姑娘。而且修为了得,我都得出六七分力才能打败她。”
别有深意的看了眼陈善道,心生感激的陈天皓笑了笑,没有开口答话。
“其实,石思雨这女娃子我看就挺适合你。可惜你小子一身书生子气,没点王霸之气估计难镇得住她。”一时兴起的陈善道也变得婆婆妈妈,口若悬河的说个不停。
陈天皓自然不知,他的出现,让陈善道看见了某位亲人的影子,同样是以身修大黄庭,一身书生意气。没人知,兄弟二字溶入骨子里的陈善道,眼见得那个身影离开时心里的痛苦。
“你有王霸之气也没看你镇住人家?”辩论一句后,陈天皓又忙着摇头,“真不知是你要吃药还是我要吃药。”
对于判若两人的陈善道,陈天皓虽听得心里痛快,也架不住在不少过路的天女峰师姐面前,被不断的念叨石思雨。
陈天皓都没注意到以往皮粗肉厚的他,突然就脸皮薄了起来。
也不顾陈天皓的反对,搭肩在他肩上的陈善道仍旧不停地数叨。随着山路慢慢往下走,不在说石思雨,转而一点一滴的说起关于天女峰的些许往事。
从心慈善念的净慧到山下居住的师姐,又从天女峰的日常起居到寻常道法训练。陈天皓默默的倾听身边虎背熊腰的陈善道一个人的津津乐道,对师兄的过去略有所闻的陈天皓,只能猜想他这些年浑浑噩噩的虚度下的难受,藏下了太多心里话没处倾诉。
陈天皓渐渐地不再抗拒,慢慢地倾听。
半山腰后,在两旁大树和山花的侵蚀下,山路渐行渐窄,陈善道不再搭肩而行。由着陈天皓一人走在前面,随着道路慢慢下山。
同是青石板的路面,路边有各色花草的竞相顽强生长,浑然不似天师府的坑坑洼洼而又杂草丛生的青石路。在姹紫嫣红的花草绿意与粗枝大树的妆扮下,有心观察的陈天皓发现蓝天白云下的山路美如诗意。
下山速度慢了,山路似乎长了。
最后回到山脚,回头再看,有画卷徐徐展开,处处生灵意。
陈天皓不禁感叹:“如佛门禅语,一花一世界。山路是道,是那三千大道,却只在净人心脾,让人心神向往,回归宁静。”
心神宁静的陈善道一旁开口:“以前没少被净慧师傅拖着来来回回的上山下山,了然于心的这条路浑然没看出点门道,然后就被净慧师傅骂只会点观山是山看水是水,这才不服的继续上山下山。再后来,明白点观山非山,看水非水的糊涂概念,又被臭骂一顿。我就敷衍的说山还是山,水还是水,这才得以侥幸没被臭骂。”
坦然一笑的陈善道接着道:“净慧师傅下山除魔后,就换做我一人走这条道,好在天女峰弟子对我也熟悉,这才能一直没间断的不时走走。我一个粗人,哪看透什么观山道理,不过是来这里散心。现在再走,已是心生祥和。”
看了眼陈天皓,陈善道继续道:“你一趟上山下山能悟点道,大黄庭没白修。”
修炼至今,陈天皓从没听大叔说起过自己所悟心法是《黄庭经》。想起在山上殷桃师姐所说的话语,陈天皓就知道身边的师哥误会了,忙着摇头回道:“我没修过大黄庭啊?”
“是嘛?”陈善道一时错愕。心想世间武学心法,也就大黄庭能够这般变态,不然筑基期哪能贮存真元在体内。既然陈天皓不承认,他也懒得计较。很快又笑道:“管它了,老子开心,说什么就是什么。”
山脚下,在不少天女峰弟子的错愕面孔中,陈善道放声大笑,如雷炸响山涧。
“你说了算!”陈天皓更是错愕,不满的撇嘴答话。
“喝酒去!”
不容陈天皓拒绝,陈善道提着陈天皓,御斧直窜天师府。
半个时辰后,天师府大门口,十多个沾满泥土的瓷坛横尸遍野。
一人早已酩酊大醉,一人大笑不止,却是两眼泛红。
“小兔崽子,悟点道咋就还喝醉了?”踹了两脚早已没有知觉的陈天皓,陈善道不满的骂道。
无人懂,他心酸苦痛;
没人知,他兴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