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新月挂上了天空。
边塞的夜风,吹打着谯楼檐角的铜铃,叮铃叮铃的韵律使本来就空寂的小城,更增添了无尽的凄清静谧。
戍楼晓角,乃是肃州八景之一,有诗为证:
碧天如水满城霜,
五鼓初收戍角长。
入塞数声胡北遁,
残星几点雁南翔。
梅花叶落开关早,
杨柳风清拂署凉。
客枕独怜惊夜梦,
五云深处侍君王。
这夜月夜风夜的谯楼与角铃,惊着的何止是客路愁旅,就是那暖阁狐衾、玉食锦衣的人,也有睡不着的。
施念慈自被从父亲身边赶开,回到闺房,就泪流不断,寝食俱废。
小元子看着她憔悴的面容,心疼地跑里跑外,不知如何安慰小姐。她告诉施念慈,老爷的病好了。据说,在酒席上,那姓季的把小姐说得十分不堪。老爷开始还想隐忍,盼着季家能回心转意,收回休书,重叙姻亲之好。哪里能想到季家的为人如此恶劣,老爷悲愤交集,才一口气上不来,晕蹶过去。“求亲的是他们,悔婚的也是他们。世上的事难道都由他们做主才是?小姐,这些人,狗都不会搭理的。你何必为他们伤心哩!”
“我不是为他们伤心。我是为自己伤心。”施念慈恨声道。
小元子为她端来一碗“甜米黄”,放在了炕头上:“你原也不乐意与那姓季的成亲,这下子倒解脱哩。快着吃些子甜米黄,一天多不进食,你想做何仙姑呢。”
施念慈被她说笑了:“就你一个小油嘴子会说。我不吃饭,一是气大大原不该答应季家的求亲,二是恨那后娘母子没安好心,我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只要在这个家里待一天,她就一天不舒坦。”
“还有三少爷,我看他不正呢。要说,他与你是一个娘母子奶上吊大的,咋就偏偏跟别人家是一条心哩?”小元子也跟着倾诉心里的怨气。
施念慈忽然想起什么:“哎,让你去洋行打听的事,你去了么?”
“去了。”
“打听到了么?”
“人不在了。”
“不在了?那走哪里啦?”
“说是有病,回俄罗斯了。”
“害的啥病?”
“不知道。”
“你咋不问清楚呢嘛?”施念慈口气带着抱怨。
“我找谁问去?我一到洋行,人家都把我当贼防着呢。”小元子满腹委屈。
两个人正说着,听得院子里仿佛有了响动。
施念慈吓得把碗丢下:“外面有人。”
小元子也浑身哆嗦了一下:“是哪个在外面?”
施念慈噗地一口,吹熄了油灯,起身下炕,凑近窗户玻璃,朝外观望。
小元子也跟了过来,趴在施念慈身后:“看见了吗?”
院子里,清辉泄地,月色撩人。周围静悄悄的,无有人迹。花坛中,花丛茂盛,随风摇曳。一只野猫,从院中蹿过,隐入了墙角的暗影之中。
“是个野猫。”小元子出了口长气。
施念慈也离开窗户,回到了炕上,没点灯就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