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里,施念慈发现,房间里陈设依旧,纤尘不染。仿佛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个家,离开过这个房间。
她感觉疲惫不堪,进屋就躺到了炕上,连鞋子也没脱。
小元子赶紧为她脱了鞋子,把裹脚布一层层地扯下来,扔进了盆子里。“真臭,你几天没洗了。”小元子说着,又去伙房里端了一盆热水,为她把脚洗了,除去了外衣。
施念慈一直绷紧的神经,到了她自己的闺房里,闻到了她熟悉的气味,突然松弛了。她感觉这么多天的经历,就如同一场梦。她甚至有点怀疑发生的这一切是否都是真的?
随着小元子轻柔的动作,她就像一个婴孩般,进入了真正的梦乡。等小元子为她盖上被子,发现她已经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小元子很惊奇,小姐从来睡觉都是安安静静的,怎么被折腾了这一番,却打起呼噜来了?看着施念慈苍白又有些疲倦的面容,小元子的心里有股酸楚,她的泪又一次流了出来。
那日,小元子作为陪嫁的丫头,是与施念慈坐在同一辆骡车里的。事发当时,一切是那么神速,她都来不及反应,活鲜鲜的小姐竟然不见了。
她有点吓傻了。
虽然,这事不能怪罪于她,可小元子总觉得自己罪不容诛,是她没有保护好小姐。从嘉峪关回来后,她一连三天没吃东西。她吃不下去,也睡不好觉。一闭眼,就是施念慈的面容在面前晃动,还冲着她喊:“小元子,快救我!”
没有人谴责小元子,甚至除了当天施乃千详细讯问了她出事的经过后,再也没有人对她提起过这事,可她仍旧无法原谅自己。她固执地认为自己应该能够保护小姐的,或者当时被绑票的不是小姐,而是她小元子,那该有多好啊!
可事实是残酷的,施念慈被绑票了,她连根毫毛也没受损。
连日来,她都在祈祷,每日都去观音堂和城隍庙烧香,保佑小姐能逢凶化吉,平安回来。
现在,小姐果然回来了,就在她的眼前,睡得那么香,那么甜。在梦里,小姐大概遇见了可怕的事,满脸惊恐。接着,又是生气的样子。
小元子就这样静静地坐在炕头,静静看着施念慈,一步也不愿意离开。她怕一离开,小姐又一次不见了。
施念慈咂吧了一下嘴,脸上现出痛苦的神情,接着,发出一声惊叫,忽地坐了起来。
小元子赶紧扶住了她,连声问道:“小姐,你咋了唦?梦见啥了?”
施念慈睁开眼睛,见小元子在旁边,一脸惊慌的样子,醒悟过来。她笑了一下,用手在小元子的脸上抚了一下:“没事,把你吓着了吧?”
小元子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看你是吓着了。”
施念慈点点头:“我是做了个噩梦。”
小元子好奇地问:“你梦见恶人了?”
“没有。”
“那你吓成这样?”
“我是梦见季良策,他,死了。”
“啊,小姐,你是恨他,在咒他吧?”
“不是的,是真的。”
“那,姑爷他,真的死了?”
施念慈坐正了身子:“是真的,我亲眼看着他用头撞了城墙,满脸都是血。”
小元子吓得朝她身边靠了靠:“他为啥撞墙呀?”
“我被祁连山的马匪放回来以后,他爹不让我进城,他就撞了墙。”施念慈说起这些,好像还有些后怕。
小元子疑惑不解地:“这样说,姑爷他,对你还是真心的?他连命都不要了。”
施念慈摇摇头:“不清楚。就算是这样,可他爹还是写了休书。我与季家没有瓜葛了。”
小元子在那里沉思,没有说话。
“哎,你想啥呢?”施念慈拨拉她一下。
“没想啥,你说,姑爷他,既然死了,那季家为啥还写休书呢?而且,施保去嘉峪关送信,也没见有死人的动静呀。”
“我与他没关系了,以后别再叫姑爷了。他死不死也与我不相干。”
“咋不相干,要是姑……要是季良策没死,老爷去找他们家交涉,还有话说。要是人都死了,还去说啥呢嘛。”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不管他死与活,反正我是死也不进他姓季的家门了。”
“那你打算咋办?总不能在家里做老姑子,一辈子不嫁人唦?”
“不嫁了。”
“骗人。”
“嫁一次人就差点送命,还被人家休了。我被泼了一身污水,哪个还敢娶我?”
“有。有一个人就敢,不知你愿不愿意嫁。”
“哪一个!”
“洋行的保尔。”
“别胡说。我生气了。”
施念慈又躺下了,拉起被子蒙住了头。
小元子把被子扯开:“我说的是真的。你出事后,保尔来了家里好几趟,还差点被二哥打了呢。”
“为啥打他?”
“二哥说是他和你设的计谋,让他把你交出来。”
“真是岂有此理。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就不知道了。我天天哭,去庙里烧香,求神保佑你,哪里顾得上别人的事情。”
施念慈叹了口气:“你明天再去洋行打听打听,咱们不能冤枉了人家。”
“那二哥与奶奶要是知道了咋办?”
“知道了能咋的?不过,你悄悄地去。”
“知道了。你饿了吧,我给你弄饭去。”
“你这一说,我还真有点饿了。你去南局饭庄,端一盆桃花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