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
更夫的梆子声,已敲了三遍。鼓楼檐角上的风铃声,在静夜里格外的清晰。
施乃千坐在上房的太师椅上,不停地抽着兰州水烟。
屋子里,烟雾缭绕,仿佛失火。
施文忠与施文义坐在下首,愁眉苦脸,就像木雕泥塑。
施乃千把烟壶放下,咳嗽了一阵。施文忠赶紧站起,走到父亲身后,要为他捶背。
施乃千摆摆手:“不碍事的。文忠,季家今日登门问罪,你们看有何良策应对?”
施文忠思索了一会儿:“人是他们接走的,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人抢了,责任在于他们。如今,季家不知自省,抓紧救人,反而找我们兴师问罪,真是岂有此理。”
施文义道:“他们季家官大气大,如今找我们要人,官府一定会向着他。俺们与人家斗,还不是拿着鸡蛋碰石头。”
施文忠:“照你这样说,就没有王法了?他的官大,俺们又不是不认得大官。肃州不行咱就去兰州。兰州不行咱就去北京城,我就不信找不到说理的地方!”
施乃千说:“目前不是斗气的时候,你找他要人,他哪里有人给你?”
“祁连山那么大,土匪多如牛毛,你知道是哪股强盗绑了人?”施文义说着,重重地坐了下去。
施文忠接着道:“倘若土匪是为财,那这几日一定会送赎票来。”
“可他们要不是为财呢?”
“不是为财,那就是为仇。只要打听清楚季家的仇人是谁,就可循踪问迹,找到妹妹。”
“你们俩说的都是,可我担心的是,土匪既不为财,也不为仇,而是为人。假如那样,咱们施家在肃州的声誉,也就丧失殆尽。”施乃千满腹心事地说道。
“爹,施家的脸面固然重要,可妹妹的性命攸关,不能坐视不管唦。”施文忠担忧地说。
施文义站起身来:“我与镇远镖局的舵把子柳叶刀相熟,我去找他打听一下土匪的踪迹。”
“现在是深更半夜,你到哪里去找人。”施文忠看了一下墙上挂的自鸣钟。
施文义说:“施家的脸面,比救人更要紧,赶紧查出小妹的下落,好采取对策,管他是几更几夜呢。”
施文义开门出去了。
施文忠想追出去,又坐了下来,抱住了脑袋。
施乃千叹了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也许,人家是冲着咱们来的呢。不管怎样,明日再说。你回屋歇了吧。”
施文忠抬起头来,泪流满面:“爹,妹妹自小吃苦,这次又遭一劫,我怕、我怕她挺不过去唦。”
“没事的。念慈外弱内刚,这个我清楚。就算挺不过去,也只能如此。一味伤悲,于事无补。明日再与道台衙门商量个办法出来。”施乃千挥挥手,让儿子出去。
施文忠立身起来:“爹,您也歇息吧,别累了身子。”
“去吧。不用管我。”
施文忠转身朝外走:“爹,那我去了。”
门口,家人施保躬身禀报:“少爷,洋行的保尔求见。”
施文忠愣了一下:“这么晚了,他又来做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