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念慈接到报信,魂魄顿散。
自从半月前,接到父亲派施保送来的一封信,她就再没有看见过父亲。
父亲在信里,向她详尽地说了她从小大的一些趣事,尤其是关于她的婚嫁缘由以及父亲的打算,还有她被绑架与被季家休回后的痛苦,她离家出走上山做了土匪带给父亲的惩罚,以及卧虎寨被攻破后父亲对她思念的绝望,最后,又说到了在墓地见到她的欣喜。信的结尾,是父亲想让她带着娃娃,回家一趟,正式让娃娃到姥姥家接个挪窝。这是肃州的民俗,女儿生了娃娃,满月时要接到姥姥家过一段日子,这样可以使娃娃康健平安。
施念慈看完信,泪流满面。她曾经对父亲充满了仇恨,以为自己的一切都是父亲造成的。尤其是她生了娃娃,既没有爷爷奶奶家可去,也无法回姥姥姥爷家。她觉得琳娜是天底下最可怜的娃娃,为此她恨多爱少,无法原谅父亲。
如今,父亲向她发出了邀请,尽管字里行间,没有一句道歉的话语,可是通篇充溢着父亲对她的爱和悔恨。
她便回了信,说等着父亲派施保来接。
不料,这么多天过去,父亲那边竟然毫无动静。她不知发生了啥事,便让小元子去打听,结果说是父亲病了。施念慈便想着要去看望,不等父亲来接她和娃娃了。可是,与华胜洋行的合同签订后,要组织货源,打包装箱,雇驼队等等事务,缠住了她。等忙碌了几日,把余庆堂第一笔大黄发走,她才准备收拾了,去看望父亲。
去俄罗斯的驼队,是由宋河押镖的。本来,宋河是要施念慈另请镖局的,因为他一门心思就是报仇,没别的想法。而且,一去俄罗斯,来回要一年多,他又没去过,便千方百计地拖延,不想走。
施念慈对他说如果另请镖局,一是增加费用,二是不敢保证。他带着弟兄保镖,既省钱又保险。再说,这可是卧虎寨下山后做的第一笔买卖,洋行给的价格又高,能赚一大笔银子。这趟回来,就可以帮助许多弟兄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好好地过日子了。
正在僵持不下,施念慈接到一封密信,说酒泉县近日要对宋河下手,要她赶紧设法,让宋河避避风头。施念慈说了此事,宋河反而更不愿走,他要留下来,看官府如何拿他。
最后,宋河在施念慈的近乎哀求下,才点头同意。但他只答应把驼队送到新疆,进入俄罗斯后他就把驼队护镖的事,交给朱信和王二蛋他们,自己回来策划去西宁刺杀季朝栋,尽快为爹娘报仇。施念慈也答应了他。临走前,宋河还告诫施念慈:“听说季良策回肃州做了道台,等我回来,先杀了他,再去西宁。”施念慈说:“冤有头,债有主。是季朝栋害了爹娘全家,与季良策无关,咱不能滥杀无辜。”
宋河听了还很不高兴,问:“你心里是不是还有季良策,你们可是原配夫妻。”施念慈闻言恼了,说:“一个大男人,心眼比鸡肠子还细。你要是不相信,就别去了。”说得宋河脸上挂不住,也就怀揣着心思上路了。
施念慈不知道,父亲之所以没来接她们,正是因为施文义和张氏极力反对,与他大吵了几日。施乃千早在几年前,为了庆余堂后继有人,就已经把经营大权让施文忠和施文义共同掌管,家里的财权也交给了张氏。现在他要做件事情,首先要得到施文义和张氏的许可,不然,就办不成。
施乃千一世干练,精明过人,本来打算提早交班,颐养天年,没想到施文义竟然是个白眼狼。施乃千又气又急,想到自己唯一的女儿被自己一时之错,害得她如今无家可归。而自己的亲儿子,女儿一母同胞的哥哥却如此绝情,伤感气愤之余,一病不起。让他更没想到的是,张氏竟然与施文义私通乱伦,而且是在他的病榻旁边的房间里。
施乃千五内俱焦,忧愤透骨,那病情本来吃了林辅臣的洋药,已有起色,如今却急转直下,犹如祁连雪崩,纵使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了。
施念慈急急地收拾了一下,把琳娜托付给了小元子和佣人看护,自己急急忙忙地出门,乘了骡车,朝官井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