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迁送走了季朝栋,回到了后堂,一仰身躺在了炕上。
季朝栋这一仗打得窝囊,师疲民乏,陕甘官场,舆论哗然。倘若再久拖不决,朝廷必会有处分下来,这一点他早有预料。
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第一根大棒会砸到他的头上。
无论如何,他也算不上这次军事行动的第一责任人。而且,为了剿灭祁连山的土匪,他尽了最大的努力,把肃州的财税厘金都花到了十年之后,弄得老百姓与商家对他是恨之入骨。到头来,褒奖的话语没有一句,斥责的文字倒有一堆。这官场之寒,甚于祁连山峰千年冰雪。
刘迁躺在炕上,越思越想,只觉得心灰意冷,还有一丝委屈与怨恨。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
正睡得香甜,觉得有人在揪他的鼻子,睁眼一看,原来是甜丫。
甜丫侧身坐在炕沿上,关切地看着他:“你咋啦?是病了还是太累了?”
刘迁睡了半天,也没见一个衙役前来问候,平日里,这些人溜沟子可是勤快得很。见甜丫如此关切,不知怎么的,竟然眼窝一酸,那泪就流下来了。
“你咋啦嘛?到底出了啥事?”甜丫还是第一次见他哭泣,一下子慌了。
刘迁索性把脑袋伸到了甜丫的大腿上,痛快地哭起来。
甜丫把他的头用双手抱住,不停地为他擦拭眼泪。
刘迁哭了一阵,不哭了。他闭上眼睛,停息了一会儿,睁开了,坐起来,伸了伸胳膊:“好了,这一哭,我心里舒坦多了。”
“你把我吓着啦?”
“咋吓着啦?”
“你这么大官,还会哭?”
“哭人人都会,看在谁面前哭,为啥要哭。”
“那你为啥哭哩?”
“我?不知道。也许,为我自己吧。”
“你自己?在肃州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有啥要哭的呢嘛?”
刘迁叹了口气:“从今日起,我既刮不了风,更下不了雨啦。”
甜丫吃了一惊:“你咋啦?出啥事了?”
“我被撤职查办了。等新道台一来,我就要赴京等候处置。”
甜丫不相信似的:“撤职查办?为啥子嘛。”
“为了季朝栋,他打了半年仗,没把卧虎寨拿下来,我却先成了替罪羊。”刘迁满腹委屈。
“那你走了,我咋办呢?”
“你,你再跟新道台好唦。”
“去你的!你欺负人。”甜丫伤心了。
刘迁搂住了她:“甜丫,我说的是真的。”
“我不干,我就要你。”
“我,可我已经是被罢官了,是老百姓了,还是待罪的老百姓。”
“我不管你是道台老爷,还是平头百姓,我看的是你这个人。”
“甜丫,你能说这样的话,我的心里,是五味杂陈哪。”刘迁感慨万千地说着,把甜丫紧紧地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