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对决。事关生死,与一家庄院、一座县城、明夷两个名族命运有关。
李士林说要找一个人,说得轻描淡写,是啊,找他,所有问题迎刃而解,真凶伏法。可他真这么好“找”么?
他,虽是满脸横肉,却也对亲族照顾有加,却也曾在属下受伤时亲自为他们处理伤口,却也曾在雪天周济过流浪汉,却也时常对庄内的孤寡老人嘘寒问暖。但他满脸的横肉毕竟不是白长的,对待得罪了他的人,向来不曾手软,如同对待帮助过他的人,他必定两肋插刀一样。所以京海县里他原本是响当当的角色,县官敬他三分,也畏他几分,州官与他却交情莫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眼中只有他的毕家庄,也许是因为得了一个在他看来文不亚于诸葛,武不逊于关公的军师吧,反正,毕家庄以外的世人,要么需尊敬于他,要么会是他的仇人,做了他的仇人,结果一定很惨。
风月场是他喜欢去的地方,那神一般的待遇,那风尘女子的别样温柔,让他很受用。当倭人密探在这样的场所里给他送来一份大礼时,他没什么犹豫,大明子民还是东洋倭人,都是一样的别人,有人送钱自然就好。
他没想到过,自己平生最快意的享受,竟是一个倭女给她带来的,这样刻骨铭心的感受,让他觉得,为这个倭女做什么他都愿意,何况是去陷害一个得罪过他的别人。那个别人就是李海平。
可这几天,他总是心惊肉跳。自从李士林把那四个人的尸体拉走以后,就觉得烦躁不安,火气特别大。手下人稍有不慎,就被他骂个狗血喷头。他后悔呀,尸体怎么就不埋了呢?用火烧了!乱刀砍了也行啊!他来问时,说火化了也好啊,怎么就照实说了呢?傻了吗?咳,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往乱葬岗上一丢,这可是个大漏洞、大破绽呀!什么人都会觉得不合常理,他常喜来能看不出来吗?这么弄,又给这个狗官敲诈银子找到了借口了!咳!我怎么这么蠢啊?但他还没有意识到更坏的结果。他M的,手下人也不提个醒?真他M的白养活你们了。可当着这些人的面,特别是当着军师的面,又不能这么说,只能生闷气。咳,这为首的人,赞美、阿谀之词虽然听着心里舒服,可那是不行的,非有不同意见才不能误事。可他们若说了,自己能听吗?咳,我是不是太专横了?以至没人敢说吗?想来想去,他又往好处想:这个狗官以前可没少要我的银子,他不能,也不应该找我的麻烦。他是要证据,要给上司和李海平用的证据。他要找我的麻烦,顶多我再破费几千两银子也就罢了,他还能怎么样?
他的军师这几天也觉得很后悔,军师心思细多了。这四个死尸现在虽然不会说话,但他们身上有刀伤,那是证据呀,是谁也推不翻的证据!当初怎么非用鬼头刀呢?怎么不用宝剑?还要栽赃陷害呢!想的太简单了,太愚蠢了!咳,这也是太狂妄自大的恶果呀!这四个死尸身着外地人的装束,满身尘土,粗手脏脚,这可都是证据呀!哪个庄兵能那个样子?这不明明告诉县官他们不是庄兵吗?想着,他不寒而栗、冷汗直流啊。他还没有看到被害人手腕上有被绳索捆绑过的痕迹,若知道了,就更害怕了。这个常喜来,怎么来这一手?杀了一个回马枪,这招太损,太厉害了。以前这小子也没这么精明啊,给点银子就乐了,你咋说他咋办。现在怎么了?死过去一回,人的性情变了?不能啊!他又想,这栽赃的事,弄不好,可真要打不住狐狸,却惹一身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得不偿失呀。光栽赃还不打紧,可杀了四人,那可是死罪呀。自古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不是几千两银子能买下来的,指使杀人者都是死罪,参与者也脱不了干系。想到此,他更是冷汗涔涔。该怎么办呢?自己一走了之?还是想办法平了此事?走?能走得了吗?在危急之时要逃走,自己还被追杀啊?咳,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觉得是个好事,实际上了大当。以后再择业,可得好好斟酌斟酌。继而想道:现在县衙把尸体拉回去了,有什么动向?他们要怎么办?这些事应该知道才好,知彼知己,方能百战百胜。也许事情没有这么严重,还是先把情况弄清楚了再说。让庄主派人去县城,探探常喜来这个狗官把尸体拉回去怎么办了?他有什么动作?我们也好采取对策。
军师来了,来找他了,这么一说,毕元琢磨起来。这几天,他自顾自烦恼,没有人敢对他说话。今天,可有人来了。听了军师的话,觉得也该这么办,就说:“怎么不早说呢?”
“庄主,一是看你烦恼,二是我也才想出来。”军师说道。
“那好,就这么办,派谁去好呢?”毕元马上同意军师的意见。他此时虽然烦恼,骂下人,但对军师从未粗声大气,军师的主意他几乎是言听计从,就像刘玄德与诸葛亮一样。
“庄主,我想起一个人来,他认识县衙门的一个衙役,不妨派他去。”军师想了一会,提出一个人选来。
“你说的是谁?”毕元一听,就着急问。
“你的侄儿毕小青啊,他能说会道,脑子反应快,能随机应变。”军师认真的回答。
“看看,这几天一着急呀,什么都忘了。就派他去吧,你好好与他说说去县城要探听的事情。多拿点银子,与衙役打交道,可得花钱,那帮人敲诈惯了,吃人不吐骨头。要从他们嘴里掏点东西出来,得拿银子换。”毕元好像看透了衙役们的品德,从心里对他们没有个好评价,因而细致的部署一番。
军师听了毕元的话,认真的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庄主,我会与他细细地商量一下,你放心吧。”
毕小青一听,心中害怕,没做过这个事情啊,弄不好叫衙役看破了,还不把自己抓起来呀。但不去不行,回家与媳妇一说,媳妇也担心起来,两人挥泪告别。来到县城,转了几圈,才选了一个离县衙近的旅店住下了。他与衙役老周相熟,只有找他才能探问出点什么事来。但不知他家住在那里,就在县衙大门的对面街上来回溜,希望能看到老周。可不巧的是老周的家离县衙后门近,他出入县衙尽走后门,所以毕小青连等了三天也没见着。这一天傍晚,因为老伴叫他买些盐回来,他才从前门出来。毕小青离老远就看到了,他小声说道:“好你个老周,等你等得我这个心焦,你可出来了。”于是,他立即上前打招呼:“周大哥,周大哥,你好忙啊?”
“谁呀,谁叫我?”姓周的衙役听到有人叫他,就四下看,问着。
毕小青从路边的树丛里跳出来,说道:“是我,毕小青。”
“哦,是你呀,小青,你藏在树丛里干什么?好像有什么事见不得人似的,吓我一跳,你来县里干什么?”姓周的衙役好长时间没有见着毕小青了,可今天一见面,觉得他鬼鬼祟祟的,有点不理解。
毕小青听了却心想:本来就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我怎么能不十分加小心?不愧是当衙役的,一眼就看出来了,看来,这次事不能太好办了,我更得加小心。于是他说:“来了几天了,也没找到你,又不知你家在什么地方?”说到此,他意识到自己又说漏了嘴,马上改口说:“啊,我来办事,这次事多,顺便来看看哥哥,可一连几天没看到你。走,咱们喝酒去。”毕小青热情的招呼着,可说话时,不停的扭头四下看,看有没有人注意他们。
这时,正好三位姑娘也走出县衙大门,远远看见他两人,开始并没有注意,可后来见毕小青总是回头回脑,怕见人似的,就觉得有疑。于是,对另两位姑娘说:“前边那个人怎么鬼头鬼脑的,不太对劲,走,咱们跟他们两人去,看看那人是干什么的。”
“跟他们干什么?有什么用吗?”孙姑娘问。
“这时候有人来找衙役,可能是奸细。”王姑娘警惕性极高。也正是有了这个警觉,才挫败了毕元的一系列阴谋。如果毕小青心理素质好,表现得大大方方,就有可能不引起王姑娘的注意,他的事就办好了。
“有这么严重?”柳姑娘也问道。
“别出声,咱们悄悄跟上去,听听他们说什么就知道了,然后马上告诉县太爷。”王姑娘对她俩人摆摆手,小声地说道。然后三人使出轻功,走路悄无声息,跟着他们来到一家很好的饭馆。毕小青与周衙役选了个雅间进去了,王姑娘三人也悄悄进了隔壁的雅间,静静的坐在那里。店小二拿着菜单进来了,王姑娘看了一下菜单,要了四个菜,又要了茶水,但她说话的声音极小,店小二觉得很怪,走出去了还回头看了几眼,转身进了毕小青的房间。这时,就听毕小青说:“小二,快来,我们点菜。”
“二位爷,你们点什么菜?”
“好酒好菜尽管上。”
“好,二位爷,这里好菜很多,你二位上八个菜怎么样?”店小二看毕小青像很有钱的样子,请的又是衙役,准是官司的事,想找门路损人利己,可恨,不行,我得狠狠宰他一刀,他这样想。于是他就说:“这位爷,这八个菜很贵的,请你先付账。”
“要多少?”
“四十多两,零头吃完才能算准。”
“啊!这么多?”毕小青大吃一惊
“这位爷,这菜确实很贵,你要没带那么多银子就别点菜了。”店小二用激将法。
“什么话?你怕老子吃不起吗?狗眼看人低!”说完,从怀里摸出一锭大银子来,往桌上使劲一放,砰的一声,震得全店的人都听到了。接着毕小青说:“拿去,五十两,够不够?”
“够了够了,爷,你候着吧,酒,菜一会就上来。”店小二频频点头,拿着银子退了出去。“宰了一头肥猪。”他小声说着,嘿嘿笑起来。
“先把茶水上来。”毕小青又喊道。
“是,马上就到。”店小二答道。
隔壁的三个姑娘一听,知道今天一定有戏,否则,毕小青怎么肯花这么多钱请客?王姑娘用手指指了指耳朵,柳、孙会意,坐好静听。
这时,就听周衙役说:“上那么多菜做什么?两人怎么能吃得下?”
“周大哥,咱们兄弟几个月没见面了,吃点喝点怕什么?兄弟我有钱,有钱干什么?不就是吃喝玩乐吗?朋友相会,理应花钱,求的就是个感情,来,先喝点茶。”
隔壁几个姑娘一听,心中暗笑,这个探子,还真会说,一会周衙役就让他弄糊涂了,乖乖的告诉人家秘密。可得听好,一旦泄露出重大密秘,马上抓住这个探子。
毕小青却想,得让这个衙役吃好喝好,否则,他怎么会告诉我实情呢?庄主给的银子,不花白不花,我也饱饱口福,尝尝鲜。
“你有两个月没来城里了吧?最近忙些什么?”坐定之后,周衙役喝了几口茶,与毕小青谈起了家常。
周衙役会出卖县衙吗?三位姑娘的警觉会有效吗?李士林将如何应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