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庄内,酒宴进行得不温不火,李海平慷慨有此言,李士林听了,心中更加有数。心里越是有数,就越明白此案的凶险,于是他说:“好,敢对质就好,你李家庄已被倭寇袭击两次,倭寇两次都被你打退。本县又率领县衙官兵,配合王家庄等三个庄子挫败了倭人的三次来袭。五次受挫,只怕随后会有大股倭寇来袭,李庄主,或许你要与毕元对质,或许无需对质,贼人自会露出马脚,可这防倭寇却是刻不容缓的当务之急啊。此行本县觉得收获不少,你也好久没回家了,现在啊,就让我们都放松放松,把盏言欢,来,本县敬你一杯,祝李庄主沉冤早日得雪,也好早日为县衙为国家抗倭杀贼!”
李士林这话,颇为慷慨,且又言辞恳切,作为县太爷给他一个犯人敬酒,李海平自是感动万分,满饮了一盏。
中国人的酒文化古来为大,李士林“同世再为人”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敬酒,上次在毕家庄也吃过饭,那顿饭实际上吃得是紧张压抑,李士林当时是为了拖住毕元及其军师;毕元及其军师,那时也是心中忐忑。这一番不同,李海平虽是有重大嫌犯,可明眼人早就知道他是冤枉的,更何况随着案子的查证,案情越发清晰起来。
之前是县爷“领吃”,现在是县爷领酒,这之后的酒宴可就热闹起来,借李家庄的酒,大家开始表现出对常大知县的尊重、爱戴与敬佩了,师爷敬完,班头、李宝、王兰等一一敬酒,同桌的敬完,别桌的来敬,所以,这大伙把个常喜来夸的,什么“当世包相”,“功绩不亚于卫青、霍去病”,酒桌上的赞美,可是得懂得打折来听。大家这份热情,秀才李士林可就抵挡不住了,收了许久的酒,这一天中午是放开了,而且他还让手下人格外表达了对李老夫人的尊重,夸她生了一个能抗倭寇的好儿子,李家庄人见此情景那都是喜不待言,定心丸是吃下了。酒虽喝得不少,但李士林还是控制了酒精的摄入量,散席之前,他特别嘱咐了李家庄上下人等,口风一定要严。临行又让李海平与家人告别了一下,并让他再次嘱咐李家庄留守的人,一旦发现有倭寇来犯的蛛丝马迹,立即到县衙报告,千万不能大意。
李海平这一日可是感动得稀里哗啦,酒宴间听了众人对这位县爷的赞誉,自己那个悔呀,只道京海县有如此仗义的大清官,为何他没早日与他结交!与家人交待好后,又给牢里的人带了一些吃的,他与县衙的人一起回来。
一回牢里,同监的几个徒弟见到师父木枷去了,喝了酒,眼前一亮,心情顿时敞亮,七嘴八舌的可就问开了。李海平就把大堂受审的与回李家庄的情况详细地对徒弟们一一道来。徒弟们欢喜起来,有一个更是悄声地问:“师傅,你给这常贪官送了多少银子啊?他才能对咱这么好?”有此一问,李海平可就激动了,说自己一两也没给,说常喜来可是京海县从没出过的好官,说传言多半是贼人造的谣言,说常县爷不仅一点也没有敲诈勒索的意思,而且对我们全庄上下照顾有加,说常县爷还是抗倭的大英雄,说常县爷是我们百姓的福星,给他们平反这个日子不会太远了,说县衙招了一百多人当兵,与倭寇打了三仗,杀得倭寇望风而逃。说这些人当中,有三个使大刀的,很是厉害,其中有一个叫李宝的,不管多少斤的大刀使起来是出神入化,倭寇碰上他,只敢自认倒霉,说还有三个姑娘,也很是了得,说现在有这样的知县,现在县衙里有得是能人……中国的老百姓,甚是可爱,世世代代的苦难中大家总是把希望寄予官府,总相信有清官能出现,把大老爷要和青天并列来看;中国的老百姓,也是极容易满足,只要能稍稍让大家看到生活的希望,百姓们对官府,自是一个感激不尽。此时的监牢之内,李海平师徒忘了加在他们身上的冤屈,欢天喜地中感激着出了常知县这个好官。李士林是和大家一样受了那么多苦一样盼清官的穷秀才,这梦里为官,有这个官也如同一场梦,后来也还真没叫人失望。
“师傅,让县太爷把我们放出去,我们帮助他打倭寇,行不行?”高兴着,一个徒弟可就放眼未来了。
“放心吧,会有这么一天的。”李海平非常肯定地说,徒弟们便真期待起来。
第二天,李士林把熊正、李雄、李宝、王兰一干县衙骨干找到二堂,分析案情。他说:“这个杀人抢劫大案到今天,已是一个多月了,我们查案也有半个月了。看看我们查的结果,你们对这个案子是怎么认为的?不妨说说。”
“老爷,这个案子是咱们县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大案,查到现在,疑点特多。一是这四个死者,看装束不是咱们当地人,看他们的样子应该是外乡来此谋生的苦力。二是四具尸体的手脚确有被绳索捆绑过的痕记,根据检视情况,是生前捆绑。若是庄兵,是谁捆绑了他们?三是仵作验尸表明,他们被杀应是鬼头刀所为,但从目前看,在李家庄搜到的武器全是剑,李海平师徒根本没有作案的兵器。四是毕元报案在前两天,四人被杀是在验尸的当日早晨,报案在前,杀人在后,这里定有蹊跷,仵作已经做了详细的记录。五,若是毕家庄的人,死后应有家属在旁,我们验完尸后,家属应发丧安葬,按我们当地的风俗,应是很隆重的。但现在不但没有安葬,反而扔在乱葬岗无人管,这不合常理。老爷,这是我整理出来的疑点材料,请你过目。”师爷说完,递过他整理的材料。
李士林接在手里,粗略的看了一遍点点头说:“是这么回事,李班头,你也看看。”说完,把材料递给了李班头。
李班头看了一遍,又将材料还给师爷,说道:“老爷,是这么回事,真是个冤案。可毕元为什么这样作?他们之间并无仇恨啊,这事出得不合常理呀?老爷,你说呢?”李班头凭着多年办案的经验,提出了疑问。
“这件事,通过这次堂审我已找到了答案。倭寇袭击李家庄,其中有使用鬼头刀的。谁都知道,倭寇从来不用鬼头刀,而我们当地用鬼头刀的,只有毕家庄。因此可以得知,去袭击李家庄的人当中有毕元的人,而李家庄又杀伤了一个使鬼头刀的,这也李家庄也就与他们结仇了。这也表明毕元已经与倭寇混在一起,成了一个可耻的汉奸,与倭匪协同祸害我同胞,且被李海平打败两次,打不过才想到借助我们县衙除去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他却看错了本县,以为本县会糊涂到助纣为孽的程度!如果真是这样,我们现在已查明了真相,一旦结案,毕元极有可能联合大股倭寇,袭击县衙,为求自保,除我们灭口,彻底沦为倭人的走狗,与我中华为敌。我们是不得不防!”
众人听了,都倒吸一口凉气。
“有如此严重?”师爷问。
“狗急跳墙,不得不防。我们要加紧训练士兵,加强县城内的夜间巡逻,防备他们来偷袭,这是目前最重要的事。还有就是毕元报案打碎青花瓷瓶的事,也是假的。那天我摆弄了好一阵,基本上弄明白了,你们也看看吧。”
“啊!这是真的吗?我怎么没注意?师爷说完,去签押房拿瓷瓶碎片,时候不多就回来了。他将碎片倒在桌上。其他几个人一起过来看,又一起往起对,摆弄了一会,在大家七手八脚小心比对之下,一只大碗基本成型!
“啊!是只大碗,不是瓷瓶!”李班头叫道。
“老爷,现在看来,毕元报的就是个假案,李海平他们真是被冤枉了。”师爷肯定地说。
“那怎么办?把他们都放了吗?”李班头问。李班头有他的小九九,他想:抓人时,你个常喜来让我把他们都骗来,关进大牢,到这时候,你又装起了清官,要把这些人无罪释放了,你他妈得了李海平多少银子我是不知道,这人要是就这么放了,李海平还不恨死我,你个常喜来倒是太会做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也不能拿我李雄太不识数,我看你怎么回答。
李士林听了他的话,马上说:“现在放人不是等于让毕元马上狗急跳墙吗?而且咱们只是掌握了冤案的证据,仅有证据,还没抓住杀人的真凶,仅仅如此,知州衙门是不会批准放人的。”
李班头心里一块石头暂时落了地。
李宝在一旁一直沉默,唯独听了县太爷这话后着急起来,他说:“真凶就是毕元或是他手下的人,他们都在毕家庄,我们知道是谁?我们去查他们能让吗?我们去抓人他们能让吗?抓不到他们,李叔叔就永远不能放吗?”
听李宝一说,大家也都有同感,都一齐看县太爷。师爷问道:“老爷,下一步怎么办?”
“找毕元啊!”李士林似乎胸有成竹。
李宝似乎不大相信,他心想:这事不容易,看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