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积雪很厚,却无法阻挡她要奔向他的脚步。
霍建亭,这一次,哪怕是你赶我走,我也不会再离开你!
雷辰希的车开的很慢,他不敢太违背霍建亭的意愿,毕竟,现在他的身体经不得一点折腾,如果再惹他生气,只怕这血吐的更多。
倒不如,顺着他的意思,让他再回去吧。
对于霍建亭,他实在是没有办法。
这男人,那么爱顾清歌,如果不让他见她一面,只怕,他真的要含恨而终了。
车子在漫天白色的积雪中缓缓而行,离清歌住的地方还有几百米远的时候,雷辰希突然注意到雪地中有抹纤影。
“是她!”
简简单单两个字,几乎是躺在后排座位上的霍建亭却再也躺不住了。
他不停的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十个指尖都在颤抖,面无血色的脸庞因为激动而泛着红色,一双如墨的眸子,眸底已经是深红色。
赤目如血。
雷辰希停下车子,转过身来,扶着他坐起来,正视车窗外那抹娇俏的身影。
“妞妞。”
喜极而泣。
有泪自他深红的眸中滑落。
颤抖的指尖伸向玻璃窗,隔着那道冰冷的玻璃,一点一点描绘她的身形。
妞妞。
我的妞妞。
在有生的瞬间能重新遇到你,哪怕是现在立刻让我死去,我亦笑的开心。
用尽我这一生的运气,换今日见你一面,便是下了黄泉,我也知足。
他半张着干涸的嘴唇,安静的坐在车里,屏息凝视她,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生怕这只是一个幻象,眼睛一眨,她就不在了。
指尖触在冰凉的玻璃窗上,却丝毫也不觉得冷,只是那样安静的凝视着她,看着她的小脸儿一点点靠近自己。
等到那张小脸儿真实的出现在玻璃窗外的时候,霍建亭突然慌了。
他下意识的收回自己的手,转向另一个方向,缩在后排的角落里,生怕她看见自己现在这副模样。
他像个受惊了的孩子一般,急剧的缩回到角落里,因为动作过于激烈,嘴角一串血珠潸然而下。
不!
不可以让她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样子!
霍建亭几乎是下意识的抱住了自己的头,堪堪遮住了他和清歌的对视。
清歌的心是急切的,迫切的,她从来没有那么渴切的要见到霍建亭。
当她看到那辆黑色路虎又原路折回来时,她甚至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当那辆车离自己越来越近时,她看见了开车的雷辰希,那一刻,她的心急剧收缩,有一股拉扯般的痛息心口轻轻溢出来。
她要见到他!
下一刻,她从没膝的雪地里冲出来,奔向那辆车。
雷辰希看到了她,自然就把车停了下来。
车的后排座位上隐约可以模糊的看到一个人影。
一定是他!
还没有见到他,单单想着里头坐的一定是他,她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从眼眶里溢了出来。
雪地靴的靴筒里全是雪,冰凉的雪遇热化成雪水,洇湿了她的袜子。
雪水从靴子里往外面流出来,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机械的想要靠近那个男人。
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他一眼,于她来说,都是件奢侈的事。
以前,她曾经觉得,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是这世上最美的奢望。
而今,她才明白,想见一个人才是这世上最美的奢望。
她不顾一切的冲向车窗,隔着冰冷的玻璃拍打着车窗,急切的想要看到坐在后排的那个男人。
“霍建亭。”
“霍建亭。”
“老公,不要躲着我。”
她泪如雨下,怯生生的望着车里那个不肯面朝自己的人,急切的诉说着自己的渴望。
“霍建亭。让我见见你,就一眼,好不好?”
霍建亭怕极了。
他很不希望清歌看到他现在的模样,半人半鬼,就算他还能站在她跟前,又能怎么样?
他已经是个废人,什么也给不了她了。
他把自己弯在臂弯里,咽下心头的酸涩,哑着嗓子朝她吼:“顾清歌,谁让你出现的?”
“给我滚!”
“你给我滚!”
“我不想再见到你!”
因为情绪激烈,嘶吼的时候,有血珠从他的嘴角里落下来。
清歌却看得真切。
他生病了。
病入膏肓。
霍建亭一边冲清歌吼,一边吩咐雷辰希开车,“辰希,开车,求你,快开车。”
他怎么能让妞妞看到他现在的狼狈样?
有生之年里,能这么近距离的见她一面,他已然没有任何要求了。
便是现在就让他死去,他一样会笑着坦然面对。
雷辰希终于发动了车子。
霍建亭的苦衷他理解,清歌的执着他亦看在眼里。
最好的朋友,也是他的兄弟,如今面临这样两难的局面,他却束手无策。
他真的很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还没有替他找到合适的移植心脏!
可是,眼下,他只能听霍建亭的。
不能再让清歌跟着他受苦了。
雷辰希发动车子的那一刻,清歌像发了疯一般,突然冲出来,挡在了马路中间。
雷辰希生怕撞到她,急刹车,却还是轻轻碰到了她。
清歌顿时就跌倒在马路上。
霍建亭急红了眼,顾不得自己身体,从后排爬出来,扶着车走向清歌。
清歌倒在地上,幸亏雪下的厚实,这个季节里她穿的也厚实,其实并没有伤到她,只是轻轻蹭了她一下,没什么问题。
只不过,她在赌,赌霍建亭还在乎她。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下车了。
一步一步走向她。
他瘦得已然望见了骨头,却还是执着的往她这边走过来。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如狂风疾雨中的落叶,可迈向她的步伐却那么坚定。
雷辰希也惊住了,他没想到顾清歌为了见霍建亭一面,竟然连命都不顾了。
好在他的车速不快,也没有真正要撞她的意思。
霍建亭没走几步,便已然摔倒在了雪地上,漫天的雪花落在他脸上,靠近嘴角的雪花赫然变成了红色。
“霍建亭,你不要过来,让我过来。”
她急切的冲过来,抱住倒在地上的他,泪水模糊了双眼。
“怎么会这样?”
“霍建亭,你说过,生生世世都要陪着我的,这就是你的生生世世吗?”
怀里的他那样轻,仿佛风一吹就会被吹走似的,她小心翼翼的抱着他,生怕他消失不见。
“我。”霍建亭一张嘴,便迅速又有褐色的液体从他嘴角里流出来。
清歌怕极了,“老公,你不要说话,不要说话,让我来说。”
“霍建亭,我爱你。”
“哪怕是你赶我走,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我是你的妻子,我要和你同甘共苦。”
“如果你现在要赶我走,我就死给你看。”
她绝决的目光让他再说不出拒绝的话,只是伸出他枯瘦的手,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
只是这样一个动作,他都做的不好,颤抖的指尖伸了好几次,才堪堪碰到她的脸庞。
“老公,不要赶我走。”
她就势抱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天地之间那样冰寒,因为有他的手,她觉得一点儿也不冷。
她就那样抱着他,两个被相思熬穿了肠肚的人,在纷纷暮雪下,终于拥抱在了一起。
“霍建亭,你要是再赶我走,我就死给你看!”
“我说到做到!”
她倔强的小脸儿上写着认真,他只有无奈的苦笑,指尖抚摸着她嫩白的小脸色,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
“傻老婆。”
雷辰希没有下车,把时间留给这一对有情人。
直到鹅毛大雪几乎将两个人盖住,他才下了车,把霍建亭扶上车,清歌也跟着上了车。
霍建亭的心脏已经被蛊虫噬咬了大半,如今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为他重新换一颗心脏。
清歌坐在雷辰希的办公室里,和他商量着对策。
霍建亭是个年轻人,他并不适合换老年人的心脏,即便是更换了老年人的心脏,他也不能有大副度的动作,而且,老年人的心脏机能不如年轻人,他不敢保证能还她一个健康的霍建亭。
这就是霍建亭为什么没有接受遗体捐赠者心脏的原因。
要替霍建亭换一颗心脏并不难,难的是要换一个年纪和他相差无多,又是同样血型的心脏。
这样的心脏虽然有,但很少有年轻人会捐现自己的心脏,再说,他们总不能到活人身上去抢人家的心脏吧?
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
如果霍建亭实在撑不下去,他会考虑从老年遗体器官捐赠中心,给霍建亭先移植一个老年人的心脏,让他撑一段时间。
如果这颗心脏用到极限了,那么,雷辰希会再替霍建亭移植一颗心脏,但是,这第二次的移植,风险就会大很多,如果手术中出现一点点意外的话,也许,霍建亭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所以,最根本的解决方式,还是找一个年轻人的心脏。
和霍建亭的心脏大小一模一样的心脏,当然,首先前提条件是血型相同。
清歌和雷辰希谈了很多。
如果实在没有合适的心脏,那么,霍建亭唯一的结果就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