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酒中仙
李牧云看着她们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歉疚。
那几名白衣女子正是他的师姐。
灵剑峰一脉，算上他，也就六名弟子，在玉英宫三脉之中实力最弱，盖因剑修没落，以及陆朝英本人多年来一直坚持不肯招收男弟子。
只收女子，这是当年昆仑八宫时期玉英宫的铁律，具体原因已不可考，大概推测是和玉英宫的功法有关。
时移世易，昆仑八宫真正的仙经早已失传，现在的玉英宫修行的是昆仑仙境中流落出来的典籍，在当世修仙界中，只能算是二流，虽仍是偏于阴柔，却也绝非男子不能修行。
现任宫主任秋水实力极高，又励精图治，整个玉英宫发展势头是不错的，唯独灵剑峰一脉始终不见起色，甚至越来越没落，任秋水几次要将灵剑峰并入其他两脉，都被陆朝英拒绝了。
出现这种状况，其实也不怪陆朝英，灵剑峰主修功法是剑灵仙经，这绝对是一门强得令人发指的功法，因为陆朝英本人修的就是它。
可惜的是，剑灵仙经不完整，只有三篇残章。
三篇是残，残章也是残。
小半部仙经，残缺的篇章，修炼难度何其大也？
也就是陆朝英悟性超凡，硬是凭着过人的毅力和出众的天赋，强行将第一篇和第二篇给补全了，并且融会贯通，练成两式威力无穷的剑招。
除了她以外，其他人都在第一篇苦苦纠结。
不是陆朝英藏私，修仙不同于习武，武功招式可以口耳相传，亲身教授，但修仙一途，大多时候只能靠自己领悟，当师父的也只能点化，点通了还罢，点不通就慢慢熬吧，等待顿悟的那天。
同样一部功法，修出来的灵力并不相同，各人天分、性格上的差异，以及努力程度的差别，都会影响自身的修行。
修仙，也叫修道，学剑术也好，法术也好，授业上师传的都是“意”，要自己领会。
身与意合，意与心合，心与神合，方近乎道。
近乎道，就能感受“道”的存在。
然而“道”是什么，却没有人能说得清，普世的概念里，“道”指“法则”。
只是各人有各人的观念，对“法则”的理解也不尽相同，修行方式和理念便也呈现出万千姿态，无法一概而论。
不过，却能以一而论。
不管你如何修行，不管你如何作想，修仙的目标只有三个：掌握更强的力量，获得更长的寿元，拥有更多的自由。
这三个目标统一到一起，便是——从自身受到的束缚中解脱出来。
“万法归一”，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李牧云暂时还远远达不到这般境界，他听过一些类似的话，却无法理解，修道修道，修出道来才叫修道，听是听不出名堂的，凡事唯有亲历过，才能通晓个中真意。
独自一人站在剑舞坪，李牧云拔出剑来开始练习。
此时夕阳已经落下，夜色渐渐降临，一道道剑光在剑舞坪上肆意挥洒，他练到满身大汗也浑然不知。
受伤的双手早已恢复过来，再怎么说，他也是一个聚灵期修士，体内有灵力循环往复，滋养血肉，区区皮外伤分分钟痊愈。
深夜，冷月高悬，如水的清辉倾泻下来，打落在李牧云身上。
“好累，喝口酒先。”他随意地盘坐在地，解下腰间的葫芦，往口中一顿猛灌。
甘冽的美酒下肚，李牧云“举杯”对月，虽是孤单单一人，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回想这三年，炼气、洗髓、聚灵，他都完成得很不错，甚至可以说出类拔萃，他的师姐们也是自幼修行，没有哪个不要花上二三十年才能聚灵成功。
而他四岁左右开始修行，聚灵成功时才十三岁，只用了九年，可以说是灵剑峰天资最好的一个，放在整个玉英宫，也是屈指可数的级别。
奈何天意弄人，他始终过不了御物这一关。
三年时间，对别人或许不算什么，对他却很漫长，这三年，所有人对他的期望都在降低，因为最开始很高，所以降低的幅度也极大。
从寄予厚望，到等闲视之，再到深感失望，终于也对他绝望。
唯一没有放弃他的便是灵剑峰。
“哎……”
思及过往，李牧云一阵黯然。
有道是山中无岁月，十多年来他一直过得无忧无虑，到这三年，才尝到愁滋味。
酒入愁肠愁更愁，一种难言的孤苦寂寥涌上心头。
酒一口一口喝，李牧云醉态渐深，眼神一片迷离，心头尽是惘然，按照往常是这般情况，他怕是立刻要睡了去，然而此时有千般滋味杂陈于脑海，又如何睡得着？
只见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一手抓着酒葫芦时不时灌上一口，一手拎着长剑肆意地挥刺几下，脚步更是虚浮，整个人东倒西歪摸不着北，偏生也没倒下。
便在他欲醉还醒间，那个古青色的葫芦散发出一阵异样的光彩。
李牧云哪里顾得上这茬，晃悠半天眼前一黑——猛然进入了一个奇异的空间。
朦胧中，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这人左手捉着葫芦，右手握着长剑，竟似和他一般无二。
对此，李牧云没有任何反应，他此时正处于一个玄之又玄的状态，对眼前和周身的一切都无知无感，这身影他看得见，认不出，也没有想去认的念头，就是单纯地看着。
豁然一片剑光起。
这是一种独特的剑意，似从虚无中来，又往虚无中去，像是那黯然销魂滋味，于眉间心上往复不休，一道道剑芒倏尔出现，又莫名消失，令人无从捉摸……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
“此剑于生死诀别中所悟，黯然滋味，销魂蚀骨，既出则两伤。敌伤身，己伤心，乃至情之剑。”
语罢之时，又一片剑光挥洒出去。
其人其剑狂态毕露，洒脱不羁，破一切束缚，任心意遨游，剑势狂到极处，跌宕无由，像是乱砍一般，无视一切章法……
“御剑乘风来，纵情天地间，有酒乐逍遥，无酒我亦癫。”
“此剑于闯荡天下时所悟。顺心而为，则意念通达，挥洒自如，乃至性之剑。”
说完这句话，这人便转过身来看着李牧云。
“我叫李问天，是你亲爹，小子，既然你能看到我，说明你已经踏上仙途。”
“我能教给你的不多，你且记住：道法万千，殊途同归，顺你心意就是正道，不要想得太多，更不要轻易被他人影响。”
“以你的资质，有个几年便能聚灵了，你聚灵的那一刻，酒仙壶会自生感应，在你体内施加封印，你将有三年时间不能御物。”
“这三年时间是我对你的考验，你见到我之时，封印便已自行解除，修仙本是逆天之路，其中艰险九死一生尚不足以形容，毅力不够必然难以善终。”
“臭小子，最后告诉你两个好消息：那青葫芦乃是仙器，叫酒仙壶，什么奇花异草灵丹妙药尽管往里边扔，全都会酿成酒，酒喝得越多，你修行就越快；此外，酒仙壶中另有乾坤，机缘到时，你自会发现。”
“好了，爹走了，若你本事够大，终有一天能与我重逢。”
……
“酒中……有个仙人？还是我爹？”李牧云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消失，只听得“噗通”一声闷响，这次是真的眼前一黑，睡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