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未年,朝廷讨论将四处征伐没有归附的地方,假如派遣回回人征讨江南,汉人征讨西域,那么就能有效地控制他们,耶律楚材说:“不行。中原和西域相距遥远,还没有到达敌人的边境,就已经人马疲乏了,加上水土不服,容易生传染病,应该各从其便。”皇帝接受了他的意见。
丙申年春天,宗王们大聚会,太宗亲自拿起酒杯赐给耶律楚材说:“我之所以推心置腹地任用你,是因为先帝的命令。
没有你,中原地区就没有今天。我之所以能够高枕无忧,都是因为你的努力。”
西域各国以及宋朝、高丽的使者前来朝见,说的话大多不可信,太宗指着耶律楚材对他们说:“你们国家有这样的人才吗?”
使者们都老实地说道:“没有。他简直是神人啊!”太宗说:“你们只有这句话不假,我也觉得你们国中一定没有这样的人才。”
有个叫于元的人奏请发行纸币,耶律楚材说:“金章宗时开始推行纸币,与铜钱同时使用,官府以发行纸币来谋利,不愿意回收,称为‘老钞’,甚至一万贯纸币只能买一张饼。
百姓穷困,国家经费短缺,应该引以为戒。现在印制纸币,不能超过一万锭。”
朝廷接受了他的意见。
秋七月,忽都虎送来了户口簿,太宗打算分割州县赏赐给亲王、功臣。
耶律楚材说:“分割土地和人民,容易发生冲突和纠纷。不如多赐给他们金帛财物。”太宗说:“已经答应了,怎么办呢?”
楚材说:“如果朝廷设置官吏,征收上交给诸王功臣的赋税,到年底分给他们,不让他们自行征收,这样就可以了。”
太宗同意他的想法,于是确定全国的赋税,每两户出丝一斤,以供国家使用;五户合出丝一斤,作为诸王和功臣封地的收入。
地税:中等田每亩交二升半,上等田交三升,下等田交二升,水田每亩交五升;商税征收1/30;盐价,白银一两可买40斤。正常的赋税额确定后,朝廷讨论认为太轻,楚材说:“赋税从轻,仍会产生贪污的弊端,以后将会有人以增加国家收入为升官的途径,那样的话现在的赋税额就已经够重的了。”
当时工匠制造物品,随意浪费官府的物资,十之八九被他们私自占有,耶律楚材请求全部加以考核,建立起固定的制度。
当时侍臣脱欢奏请在天下没有出嫁的女子中挑选美女,诏令已经颁发,耶律楚材拦住不执行,太宗发怒。楚材进谏道:“以前挑选了28个美女,已经足够用来使唤。现在又要挑选,我担心骚扰百姓,正想再向陛下汇报。”
太宗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可以取消这件事。”
又打算征收民间的母马,楚材说:“耕种养蚕的地方,不出产马,现在如果推行收马之法,以后必定成为百姓的祸害。”
太宗又接受了他的意见。
丁酉年,耶律楚材上奏说:“制造器具必须用好的工匠,要保持国家已取得的成就必须任用儒臣。
儒臣的事业,不进行几十年的积累,是难以成功的。”
太宗说:“果真是这样的话,可以让这些人做官。”
楚材说:“请加以考试选拔。”
于是命令宣德州宣课使刘中到各郡去主持考试,分为经义、词赋、论三个科目,被俘为奴的读书人,也让他们参加考试,主人隐藏不让他们应试的处以死刑。共选拔了4300名读书人,免去奴隶身份的占1/4。
以前,州郡官吏中有很多人借商人的银钱来偿还欠官府的债务,利息累计为本钱的好几倍,称为“羊羔儿利”,甚至妻子儿女都被变卖为奴隶,还是还不清。耶律楚材上奏,下令利息与本钱相等后不许再增加,永远成为固定的制度,民间所欠的债务,由官府代为偿还。
直至统一度量衡、颁发符印、建立钞法、制定统一的贸易法规、设置邮政系统、明确驿站的使用凭证,各种政务大致齐备,百姓稍微能够休养生息。
有两个道士争当道长,彼此都聚集了一批党羽,其中一个道士诬陷对手党羽中的两个人是逃兵,勾结宫中侍从和通事杨惟忠,将那两人抓起来残酷杀死。耶律楚材将杨惟忠拘留审问,宫中侍从却说楚材违反朝廷制度,太宗发怒,逮捕楚材。随即又很后悔,下令释放他。
楚材不肯松绑,对太宗说:“我身为宰相,关系到国家大政。陛下开始时下令逮捕我,是因为我有罪,应当在百官面前公开宣布我的罪行不可饶恕。现在释放我,是因为我无罪,怎么能这样随便翻来覆去,像戏弄小孩一样呢?
如果国家有大事,也能这样干吗?”
众人吓得脸色都变了。太宗说:“我虽然是皇帝,难道就没有错误的举动吗?”
于是好言安慰了他一番。楚材乘机陈述了十条处理当今时务的措施,这十条措施是:信赏罚,正名分,给俸禄,官功臣,考殿最,均科差,选工匠,务农桑,定土贡,制漕运。都切合当今时务,太宗全部同意施行。
太原路转运使吕振、副使刘子振,因为贪污而获罪。
太宗责备耶律楚材说:“你讲过孔子的教导可行,读书人是好人,为什么还有这种人?”
楚材答道:“君主、父亲教导臣属、子女,也不想让他们去做不讲道义的事情。
三纲五常是圣人的教导,管理国家的人没有不遵循的,好比是天上有太阳和月亮一样。
怎能因为一个人的过失,而使得万世经常奉行的学说单单在我们这个朝代被废止呢?”
太宗的恼怒这才缓解。
富人刘忽笃马、涉猎发丁和刘廷玉等人用银140万两承包天下赋税,楚材说:“这些都是贪图财利的家伙,欺骗朝廷坑害百姓,为害很大。”奏请皇帝取消这种做法。他经常说:
“兴一利不如除一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任尚以为班超的话平淡无奇,但是千年之后,自有定论。以后遭到谴责的人,才知道我的话不假。”太宗素来喜欢喝酒,每天与大臣们开怀畅饮,楚材多次劝阻,太宗不听,于是就拿着酒槽的铁口对太宗说:“酒能够使东西腐烂,铁尚且如此,何况是人的五脏呢?”太宗醒悟,对近臣说道:“你们这些人爱护君王,为国忧虑的心意,难道能比得上吾图撒合里吗?”于是赐给他金帛财物,下令侍从们每天进酒以三盅为限。
自从庚寅年确定征税规则,到甲午年平定河南,税额每年都有增加,到戊戌年征收的白银达110万两。有个翻译名叫安天合,讨好镇海,率先招引奥都剌合蛮包买赋税,又增加到220万两白银。
耶律楚材极力争辩劝阻,以至于声色俱厉,一边说一边哭。太宗说:“你想打架呀?”又说:“你想为百姓哭泣吗?姑且让他们试着做做再说。”楚材无法阻止,于是叹息道:“百姓困穷,将从此开始了!”
耶律楚材曾与宗王一起吃饭,喝醉后躺在车中,太宗在原野上看见了,直接来到他的营盘里,登上车用手推他。楚材睡得正香,正为别人打扰自己而恼怒,忽然睁开眼睛一看,才知道是皇帝来了,慌忙起身谢罪,太宗说:“有酒一个人喝醉,不想跟我一起快活快活吗?”
笑着走了。楚材来不及穿戴好衣冠,赶紧骑马前往皇帝的行宫,太宗为他摆开酒席,尽兴而罢。
耶律楚材主持政务很长时间,把得到的俸禄分给自己的亲族,从来没有徇私情让他们做官。
行省刘敏严肃认真地向他提起此事,楚材说:“使亲族和睦的道理,只应是用财物资助他们。我不能为了照顾私人感情而让他们去做官违法。”
辛丑年二月三日,太宗病危,医生说脉搏已经不动了。
皇后不知所措,把耶律楚材召来询问,楚材回答说:“现在任用的官员不合适,出卖官职,打官司要贿赂,囚禁无辜的人很多。古人一句好话就可以使火星退到原来的位置,我请求赦免天下的囚徒。”皇后想立即去做,楚材说:“没有皇帝的命令不行。”过了一会,太宗稍微苏醒过来,于是上奏请求赦免囚犯,太宗已不能说话,点头表示同意。当天夜里,医生测到脉搏重新跳动,正好是宣读赦免令的时候,第二天病就好了。冬11月4日,太宗将出去打猎,楚材用太乙数来推算,赶紧说不能打猎,左右侍从们都说:“不骑马射箭,就谈不上快乐。”
打猎五天,太宗在行营中去世。皇后乃马真氏行使皇帝权力,重用和信任奸邪之人,政务都被搞乱。奥都剌合蛮因为包买赋税而执掌大权,朝廷里的人都害怕他、依附他。楚材当面斥责,在朝廷中争辩,说别人不敢说的话,人们都为他担心。
癸卯年五月,火星侵犯房星的区域,耶律楚材上奏说:“将有惊扰发生,但最后会没事的。”
没过多久,朝廷用兵,事情仓促发生,群情纷扰,皇后于是下令将靠得住的人武装起来,甚至想向西迁移以躲避面临的危机。楚材说:“朝廷是天下的根本,根本一旦动摇,天下将会动乱。我观察天象,肯定没有灾难。”
过了几天就安定下来。皇后将盖有皇帝大印的空白纸张交给奥都剌合蛮,让他自行填写办事。楚材说:“天下是先皇帝的天下。朝廷自有法律规章,现在要搅乱,我不敢遵从命令。”
这件事因而中止。又有旨令说:“凡是奥都剌合蛮提出的建议,令史如果不记录下来,就砍断他的手。”
楚材说:“国家的典章制度,先帝都托付给老臣我来维护,跟令史有什么关系呢?
事情如果合理,自然应当奉命执行,如果不能照办的,死都不怕,何况是断手呢!”
皇后很不高兴。楚材仍然争辩不已,并大声说:“老臣我奉事太祖、太宗三十多年,没有辜负国家,皇后又怎么能没有罪名而处死我呢!”皇后虽然恨他,也因为他是先朝的有功旧臣,对他既尊敬又畏惧。
甲辰年夏五月,耶律楚材死在官位上,终年55岁。
皇后哀悼,赠赐非常丰厚。后来有人诬陷楚材,说他当宰相时间很长,天下进贡的赋税有一半都落到他的家中。皇后命令侍从大臣麻里扎前去查看,只有十几张琴、阮以及几千卷古今书画、金石和遗文。至顺元年,赠官号为经国议制寅亮佐运功臣、太师、上柱国,追封为广宁王,谥号“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