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的学生生涯使我倍受磨练。听力与视力均有了下降的端倪。头发发黄，手脚无力。以后我能做什么？穿着夏天的一副，走在躲避夏日的人群中，自我否定的想法会少一些。当她和我一起走进考场时，否定的情绪重回主导位置。她坐在前面，向我发出一个“Victor”的信号。我看看周围，几十个人散落各个角落，将可容纳百人的教室解构成一个阻击圈。经过她的熏陶，我仍没有建立起强势心理。玫瑰，郁金香，兰菊，牡丹，百合，水仙，仙人掌，这些花一一将我屈服。人类为什么要为它们设定不同的象征意义？以此更加秩程序化地取悦自己和对方？也许如此，所以选择多多，困惑多多。那位讲解员已交上答卷，留下花痴苦苦挣扎。也许是因为男性竞技者太少，以至于我被旁边的另一位女生另眼相看，递给我一张答题纸，劝我别紧张，只要及格就行。
她背着挎包，站在走廊上，对我微笑。相比于那位女生的善解人意，我可能喜欢她的暗藏风情。我想她不知道她的笑对于我有多大的杀伤力。
“有你在，我信心百倍。“
“有你在，我会立刻恢复信心。”
两个人之间会有许多不说的默契。不是不说，是说不出口。她想给我以一点信心，在憧憬未来生活时。最佳表示是我给了她信心。这种反向正馈的结果是，我们给彼此提供了在场的保证。但是有时也会让人担心。如果用词不当。
“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分开一段时间，对双方都有益。”
还未成婚，就说分居，显然不符常理。她有权利表示不满。
“为什么我不能取看你？”
“二个月后，我们会再见的。”
“不如现在，再见不见。”
她走了十步远，我一步跨过去。
“你会不会想我？”
“会。”
“那好。我答应你，不去找你。请你一定注意安全。”
从城市的南端到北端，车程四十分钟左右，包括等车于停战时间。距离对于身心不构成威胁。建筑工地上的阳光曝晒会让人身心空乏。在旧家老叔的领导下，我渐渐成长为一名合格的体力劳动者。我在电话里向她描述城市成长的过程。最重要的是，我一改过去柔弱书生的体质，喜欢上了喝水，不再失眠。
“下雨天也出工吗？”
“有时为赶工期，也这样做。”
“那一定惨了？”
“所以不露面，免得你被我的惨相吓坏。”
在漫天雨水中上工，是一一种奇异的过程。雨水渗透皮肤，流入血液里，让人感觉身体被稀释了。在众多工友的帮助下，酒量有了极大的提升。我不必再惧酒场。不知这是好是坏。但是因此了解了众生困境和心中纠结，因此有机会走进别人的内心世界和生活。这是一种方式，普遍有效的方式。许多人以酒拒理，再不是我所不理解的生活景象。
休整数天后，赶赴那位与我借电话耳鬓厮磨的女孩的庆生聚会。想到即将拜见岳父岳母，心中紧张度远远超过高考时。高考是一次完结仪式。当坐在考场中时，竟然有一种神圣感降于发际。天气炎热，我没有流汗。从头到脚，全身坦然。不论怎样，我都将离开。不论去往何方，我的惘然不多。现在，它正在变得陌生，以至影响了我对于过去的信心。它给我的心理暗示仅限于此，没有全然结束一切。我不相信自己已经完全开始另一种人生了。车厢晃动，人声嘈杂，心平静。据此，对于暑期打工，我有了一个结论，长时劳作，透支体力，人会获得平静。我是否应该表现激动，从而相衬于庆生时的欢悦气氛？
站牌下，佳人倚立，衣装淡红，发触肩，微微弯身，向两旁侧望。我以为这是哪一部电影里的情节。如果是在十九世纪的北美洲南部牧场，我一定走到她旁边，执其手致吻礼，邀其共饮印度红茶，再漫舞于苏格兰风笛声中。
“你喜欢爱尔兰吗？”
“不。我喜欢这里。你呢？”
“我喜欢易轩。有她在的地方，我都会变成爱丽丝旁边的小丑。”
“到我家后，你要好好表现自己，别轻易迷失自己。”
我是否经常迷失？或者是她并不以为我呆板。八月份的最后一个星期天，我知道了她听摇篮曲时是在哪里。她是这里的小公主。在她的闺阁里，几只爱好啄食记忆的百灵鸟正在翻看相册。厨房里的人说其他人只需要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一个中年男人卧在椅子里，向我招手，示意我坐下来，听从别人安排。于是，我和她的父亲一起看向电视机。电视画面吸引了我的大部分注意力。剩下的用来集中注意力。上个世纪的电影仍具有可怕的吸引力。
“你们在看恐怖片？好看吗？“
“女鬼的造型让我想起了姥姥家。“
“回忆从前。“
“爬在炕边，听姥姥讲鬼故事。那里的老人们都善于讲鬼故事。我常常因此忘记回家。“
“谁忘记回家了？”
“谁忘记回家了？”
“有鬼出没，我就不敢回去了。”
“你也怕鬼？”
“现在不怕了。”
“小心虚构成真！”
吹完蜡烛，许下愿望，不一定要有流星经过。一定要有祝福。生日快乐一词被重复了数次。她的家人也不舍得在这时落后于年轻人，也重复数次。易轩把她的快乐传染给我，我将酒杯放下又举起，直到众人散去，剩下我与她的父亲对局。当我认为应该看看周围有什么变化，例如关心一下她的伙伴们时，那些活跃程度远超火星人的百灵鸟都飞走了。
“我们的女儿哪里吸引了你？”
“她的声音动人。”
“还有么？比如，”对方使用了一个轻微得可以忽略的手势。
我越发认定，这不是在与一位长辈谈话。
“她在意我。”
这时，易轩绕有兴趣地坐在我旁边，视线在两者之间跳跃，充满不解，喜悦和倦意。可能是缘向可乐和啤酒的麻醉与甜蜜效应，她搂住父亲的手臂撒娇，然后转身过来，意味深长地看我，诱惑无限。
她将桌子上的一颗苹果放在我手上，看我如何对付手中的这颗苹果。我应该是一个苹果爱好者，从小到大，在所有种类的水果中，与苹果最为亲密。曾在一则关于人类起源的寓言里看到它的影子。数学家牛顿也是在苹果的启示下发现了地面下的一个秘密，从而更加推崇未知。都关于神圣。她知道这将会感动我？我仍旧保持着僵硬的坐姿，不敢有任何有欠于尊敬的疏忽之态。如果她再用手指碰碰我的肩膀，我会禁不住重力，跌落到地面上，被发现我已在眩晕之中。
“有醋吗？来一碗。”
她端来一碗醋，和着热水，继续等待我做何反应。当醋，热水与酒精发生中和反应后，我可以直视她的眼睛了。不论她怎样看我，我都不会逃避。其实我有许多问题想问她，就像我从她的家人脸上看到的。双方都存有疑问。空气是那么喧闹，时间却是平静。在这种环境中待久了，人会变得安静。对于我，还需要一份镇定，才能安全离开。我想我的本来面目是受欢迎的，不必因为常人情理而为难自己。
“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人了。你可以提出你的问题了。”
“我没有问题。”
“你关心的事情。”
“你一个人孤单吗？”
“有时候会，所以我不害怕孤单。只要不去追求孤单之外的生活，我就不会难过。谢谢你的祝福。”
“每个人都有一段辛酸的成长史。”
“你怎么了？”
“我觉得我离不开你了。”
“我又长了一岁。”
“放心。有我在，你不用担心成长。”
“那么你呢？”
“投明弃暗。”
自失眠症被水泥凝固在砖墙里后，走出黑夜，迎着太阳，在对面做弧形运动，我在地球表面上寻找各种生物的生活轨迹。从犬科动物到啮齿水栖，沿着江岸，我发现它们的一一踪迹。为了彻底断绝与黑夜的联系，我将在黑夜里维持新陈代线正常运作的食物投放在白昼的世界里，以取得太阳对我的好感。
“又在装神秘啊？别看了。小心花了眼。“
“晒晒脸，促进钙吸收。“
“这个人一点都不会内疚。你看，都写在脸上了。喂，说你呢？“
“不知有何冒犯？“
“我不想说。但是你要道歉。”
“当日在阁下旁听时言鬼，属无意，请原谅。”
这属于手术台上看不到影子的事情。易轩告诉我，乔惧鬼，但是以乔凌驾于众人皆庸者的气势，不似如此小气，也许还有别的原因。是不是女生节快要到了，而没有人送花给她？但是她曾表示本姑娘不屑于此。一次，以为发染彩色的男生以超人立姿站在正坐在椅栏边描绘人物风景的她面前，提出可不可以成为朋友的良好愿望。她头也不抬，说声可以啊。
“后来，那位超人以地球不宜生存为由匆皇逃回赛伯星球。从对他的第一印象，我看出，我们不是一路人。我是地球人。他是外太空不明生命体。想想就恶心。”
好吧，我就暂时替代一下外星人的角色，在送花给易轩的时候，分出一点爱心给她。据我观察，一般爱好并善于绘画的人其实多是理性为上，感性为辅。只是不承认，或者不在一般人面前表现出来。所以，我非常认可乔对于幸福的态度，第一印象是重要的。然后，最重要的是，随着我在形而上之路上走得越来越远，理性与感性的界限划分没有原来那么清晰了。比如说记忆。将一个人的人生历程单独列出，记忆可能是一道成全历史全貌，寻找深海遗珠的线索。廉价，易得，没有学历高低限制，不分性别长幼，人人皆可使用。若横向对比，可能就会出现记忆型，失忆型，健忘型，逃避型，沉醉型。绘画是将现在变为记忆的方式。每一张画都是一面印象。印象的重复性与唯一性在画中都有可能被发现和体现。一个彻底感性的人承受不了这种置身于印象世界而被赋予的单调和永恒。所以，乔不会断然离开地球而保持完好。科学家容易变成疯子，终生致力于挑战人类极限而失望，而开发杀人机器，机器人在绝对忠诚于执行程序的同时拥有了人类情感定势而有了人性，而保护人类不失去未来。虽然动作滑稽，仍然赢得了小朋友们的喜爱和成年朋友的尊重。它会不会对自己的存在提出质疑，在“我是谁”的回声撕扯下金属脑壳迸裂？拥有一半人类身体的斯芬克斯带着谜底跳下了悬崖，人类为此痛苦至今。我抱着脑袋在坐椅上做深刻检讨，在《终结者II》的尾声音乐里哭得一塌糊涂。那句“I’llbeback”让我胆战心惊，对于未来有了更多盲目却坚定的期待。走出影院时，踩到一只易拉罐，声响脆亮，哀号震耳，引得从旁边经过的一对小情侣一次次回望。我随手捡起，将其丢进垃圾箱。如果下一位踩到它的人患有心脏病，可能会遭到围攻。
“好同学，留步！“
难得被人夸奖，心情立刻转为晴朗。正在寻找是哪一位义士助我消除心中阴霾时，乔从身后冒出，表明身份。
“谢谢。”
“不客气。”
“你们不是上课了吗？“
“不放心，怕你私会美女，我就过来了。今天的电影好看吗？”
“还好。原声版。”
“如果喜欢某一部电影，一定要看原声版。我支持你。看来，我俩的审美标准是一致的。”
“这么说，你也喜欢易轩？”
“那是我们女生之间的事情。再说，你就犯错误了。”
“知错。”
“有感想吗？”
“如果我们错失未来，科幻电影可以让我们经历和拥有它。”
“仅此？”
“仅此。”
“遗憾。”
“愿闻其详。”
“有人会，有人不会。”
乔的眼睛上扬。她似乎已领会她自己说的这般似是而非。我不能尽其语意，只能和她一起仰望天空。谁知天空中会降下什么？雨？或者雪。人的想象是有限的，始终离不开人的定义。身为人类中一员，我有时感觉悲哀。鱼占领海洋，鼠占领陆地，猫占领阳台。我占领一张床位。随时准备醒悟，变身为一只非人类生物，在人类参考星象天位绘出季节分割线之前觉察到冬天到来的准确日期，及时结束这个秋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