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京念书的那几年,看过三场演唱会。
第一场是某个圣诞夜张震岳的。与同校的一个男生一个女生,在五台山体育馆。我踩着破旧的球鞋,背着一只廉价的劣质的包,里面装着水、面包和写着行车路线的便笺纸,好似第一次听演唱会是件如同探险的事。或许那个时候,是喜欢背着一只装满物件的背包挂在身后的沉坠充实的感觉,是一种依赖与被依赖的安全感。
已经忘记那天晚上,张震岳唱了哪些歌。那年冬天他发行了暌违多年后的一张唱片《OK》,同样那个冬天我在一家机构做英语家教。每个周六凌晨,当同寝室的室友还在睡梦中辗转侧身的时候,我必须摸黑起床洗漱,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顶着严寒出校门,换乘三辆不同的早班公交去家教地点。报酬还算丰厚,可以填充每个月的生活费。而张震岳的这张唱片里的歌,全被下载在mp3里每天陪我上路。有时候没有座位,手抓着吊杆一路打盹,有时候倚在靠窗的座位上看白茫茫的天空发呆,而他粗糙厚暖的嗓音总是唱着:“当你在穿山越岭的另一边,我在孤独的路上没有尽头”,直到淡红色的日光浅浅升起。
他不是我最爱的男歌手,他的演唱会也不是我最记得的演唱会,但他陪伴过我一整个冬天的路。
还是在某个冬夜,跟目小姐去看老狼的南京演唱会。
跟目在网络聊天已久,我们是同一类人,性情、爱好皆投机,年纪也相仿。老狼好似并不是我们的青春,他是属于“70后”
们的珍藏与回忆,但我们都听着他长大,像两个老派的年轻人。
那天晚上,原先说好的嘉宾朴树没有来,于是那片宁静而忧郁的《白桦林》不得耳闻。叶蓓也没有来,于是老狼只与并不知名的女生对唱曾经的《青春无悔》。还好来了万晓利,也来了李志。
后来散场出来,大行宫门口有李志在签售CD,那时候他一头长发,那时候我还没有喜欢上他。不过,后来离开南京后,我听过好长一段时间的他。
演唱会满场都是些大龄未婚文艺女青年、携妻带子的中年男人、一群向往纯真年代校园民谣的高校男生,还有我身后那些站着或坐着的、听着老狼成长起来又被生活的风霜雕刻出苍老的民工师傅们。在大行宫会堂的静谧灯光与温暖人群的陪伴下,老狼在台上用干净的嗓音用情地吟唱着,像站在一个人的麦田,他唱《恋恋风尘》,唱《同桌的你》,唱《天空之城》,唱《关于现在关于未来》。他也会随着音乐轻轻跳起舞步,或是穿插一段段口白,风轻云淡的口吻讲述那些年又那些年,人生的遥远与弥漫。
有人会在潮湿的掌声中无声地哭泣吧!怀念或祭奠那些灵魂干净又心怀憧憬的白衣飘飘的年代。
再后来,与目走在深冬的冷风与大街,我们都很少说话,只听见无尽的夜的足音,一下一下一下,轻轻地敲打着柏油马路上斑驳的坚硬,过往回忆仿似呼应上演。
到了更老一些的时候,却去听了热血的五月天。毕业后的那一年,留在南京浑浑噩噩兜兜转转走走停停。我矫情地把五月天在南京开的真正意义上第一场演唱会作为自己青春的告别式,独自去听。
五月天是K热爱的,我从未听着他们长大。来南京念书之前,我是校服系高中生,木讷地踏着单车穿过长街。然后遇见K,耳濡目染。听的这个乐队的第一张CD是《知足最真杰作选》,又找出唱词一一听遍,便就爱上了他们歌唱的青春与梦想。
那晚的演唱会在奥体中心,阿信总有很煽情的口白打动每一个人,联想到各自的人生。他唱《笑忘歌》的时候大抵是哭了,我拿出手机跟着更年轻的歌迷一起挥舞,拨手机把《知足》《孙悟空》两首歌传给了K,我以为和我一起来看五月天的,应该是我和K两个人。而他早已不在这座城市。
这就是所谓的青春吧!我们终是要奔向各自的幸福和在遗憾中老去。我离开了城市,再未曾看过任何一场演唱会,一如青春到期散场。青春的涂鸦终于完稿。再下一场,是陈奕迅,还是莫文蔚,或者,黄耀明,我都将不会有机会再去看。而彼时小王子结了婚,小公主有了孩子,宜静却还是没有嫁给大雄,你我都苍老,前尘往事都在指尖如烟,张国荣与梅艳芳再也未曾归来。
但我们也许会看此生最后一场演唱会。没有音讯,却不约而至,就像曾经读到的某篇陈旧年月报纸上的文章,作者说她喜欢的一个男歌手,“在多年后,到那时,他或他们,或许也不再是我的偶像。但我会准备盛装前去,在歌手的告别演唱会上,我会像个有点钱的妇人那样矜持地坐着,在黑暗的无声的汹涌的温柔里,轻轻地为他鼓掌。”
也许,我和你会有那一天,彼时你我都苍老,前尘往事都在指尖如烟,可我们终可以并肩在一起,去看某某的告别演唱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