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林虽然不信南宫城是被冤枉的,但他对这个女子倒是颇有好感,便点头道:“你讲。”
得了允许,夕依开口道:“大人请看这所谓的证物,信封上是否有长长的青绿色印记。”
温林仔细看了看手中的书信,道:“确实,有两三根,有的浓有的淡,中间还有小一片……”说罢,他递了书信给其他两位大人。二人看后皆道:“确实如此。这是什么?”
“回三位大人,是霉。”夕依嘴角微露浅笑,答道。
“霉?”温林惊讶道,“为何会有这东西?”
“恳请大人恩准,让人抬上父亲的案桌。这案桌便是一大证据。”夕依没有回答,而是先卖了一个关子。
温林点头道:“来人,抬上来!”
南宫城的书桌,就这么被摆在了公堂之上,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
“大人,近日来闷热多雨,天气潮湿。父亲的书房又紧靠家中的荷花池,案桌乃檀木,受潮生霉,在所难免。只是由于书房中常有下人打扫,桌面也是常常擦拭,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夕依顿了顿,指着桌面与抽屉的缝隙处,道,“这里长了青绿色的霉。”
温林亲自步入堂中察看,果不其然,抽屉上缘,附着些许青霉。
“那为何夹缝间的霉会在书信上留下印记呢?”夕依继续道,“答案很简单。父亲的抽屉一直锁着,外人无法打开在里面放东西。所以有人就将这薄薄的书信,顺着抽屉的缝隙塞了进去。然而缝隙极小,书信在通过之时,沾到了生长在上面的霉。”
在场众人恍然大悟。温林仔细地看着书信,也道:“原来如此。所以这一小片绿痕,是在塞入时摩擦所致。”
“大人英明。民女想,这么要命的重要书信,父亲就算不想将它烧掉,也断然不会用来擦桌边的青霉吧。”
听到夕依略带调侃的申辩,众人皆是忍俊不禁,堂内严肃的气氛也变得稍稍活跃了一点。
四姨娘偷偷瞄了一眼这个沉着的少女,原来她早就预留了这么一手。别说在这刑部公堂,就算是在乡野的县衙,被吓得说不出话的女子,可是大有人在。她倒好,不仅分析透彻,条理清晰,还说起笑话来了……
真是聪慧得有些可怕。
风向已经开始转变了,人们从最初的坚信,逐渐到了怀疑。南宫城重重地舒了一口气,饱含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夕瑜也是偷偷给妹妹竖了根大拇指,如此看来,似乎有望不回那个“老鼠翻爬、蟑螂齐飞”的大牢了……
夕依见势头不错,便接着道:“三位大人,民女除了物证,还有人证。”
“哦?”温林以为刚才这样已经是极限了,显然没料到这丫头还有后招,“人证吗,在哪里?”
夕依一指旁边的四姨娘,道:“父亲新娶的四姨娘钟氏,便是放书信栽赃之人!”
一语既出,四座哗然。南宫城瞪大了眼睛,似乎怀疑自己的耳朵进风了。
四姨娘俯首,娇声道:“民女钟氏,叩见大人。”
大理寺罗中海哑然失笑:“这不过是你南宫家的一面之词,如何让人信服?既然她是南宫城新娶的妾室,所说证言是不可信的。”
“大人,只要派人详细查我的底细,便可知道我原本不叫钟玉娇,且并非李将军府的歌女,身份和籍贯也是捏造的。我本姓许,京城人士,家中尚有一个大哥。一年前,工部员外郎庞英出于特殊目的,高价将我买入,并秘密培养,使我的神色和姿态更加酷似当年的璎珞。后于三月前送入李府,伺机潜入南宫家……”
夕依深知,仅凭这个案子,是不可能动朔月分毫的。再加上他躲在幕后,根本不亲自经手这些事。所以在证词方面,夕依让四姨娘故意略去了他,只要能剪其羽翼,便是极大的收获了。
众人听四姨娘说得有理有据,已是信了五六分。再加上之前的物证的确很有说服力,更增添了人证的可信度。
不过,证据毕竟不能靠感觉。温林立即让人兵分两路,一路上户部求证,一路去许氏故居查探,询问街坊及买卖的人牙子。
温林寻思着,看调查的进度,这一时半会也结不了案,不如先收押南宫城父子二人,择日再审。他用征询的眼神望望左右两边,其他两位大人皆是点点头,表示同意。
夕依见此情形,心道不好。这沐月在搞什么鬼,说好差人送的新证据呢?!要是不能一口气翻盘,等朔月回过神来,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变数!
夕瑜眼瞅着更是焦急,这么一搁置,必定就打草惊蛇了,千辛万苦找到的证据可能会被趁机毁掉!他们三个主审官倒是回家吃山珍海味了,自己还得回笼吃牢饭去!
想到这里,他整个人都不好了,连忙对着夕依挤眉弄眼,口型手语轮番上阵。无奈在夕依眼里,他就像得了失心疯一般,眉毛鼻子拧到一堆,鬼都不知道他要干嘛。
见夕依只是哭笑不得地望着自己,夕瑜登时火冲脑门,朝着公堂之上大喊:
“温大人,我还有证据,能证明此事与庞家脱不了干系!”
温林一听这话,心道案情有变,瞬间来了精神:“哦~,此话当真?”
夕瑜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是!是!”然后转头,犹如一只摇尾乞怜的流浪狗,双眼放光地望着一旁早已黑了脸的夕依。
好哥哥,你这么盯着我也没有用啊……证据给了你家主人,谁知道他这么不给力,让整个推理链条都脱节了!
众人顺着夕瑜的目光,再次将期待聚焦于堂上的少女。她脸上的笑容都快僵得挂不住了,却在此时,从堂外步入一个气喘吁吁的男子,高声叫道:
“证据在此!”
温林横眉倒竖,怒喝道:“何人擅闯公堂!”
只见那个突然出现的健硕男子,胳膊和大腿上血迹斑斑,刀伤赫然在目。他却丝毫不以为意,沉着下跪道:“小人展威,奉六殿下之命,带来工部员外郎庞英之罪的铁证!”
“六殿下”三字,犹如空屋中回响的跫音,清晰地敲打在众人的心间。
温林本想发发虎威,把这擅闯公堂的家伙打个几板子。谁知道竟然是六皇子让他来的,打狗也得看主人啊,何况还是这么显贵的主人。
想到这里,声音自发地柔和了下来:“是何证据啊?”
“禀大人,”展威双目如电,“是原账房先生无故横死的卷宗,以及他所留的两本账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