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兰今日特地穿了汉服,为的是能早日习惯在大州的生活。此时她没命地在大街上奔跑,却总是踩到裙角。一怒之下,她将裙子撕短,又接着狂奔起来。可怜了她的两个随从,怎么都追不上她。
都兰觉得,她只有不停地奔跑,才能抑制住自己不去回想夕依的话。街边的商铺飞快地向后退去,都兰不停地跑、不停地跑,也不知道撞到了多少行人。
大州这个破地方,连奔跑都不能随心所欲,哪里比得上大草原任意驰骋的爽快!
都兰心里骂着,一转脚拐进了人烟稀少的小巷。
没跑多远,前路却被几个男人堵住了。
“哟,姑娘,这是怎么了?裙子破破烂烂的。”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男子猥琐地问道。
呃,这么白烂的情节,这么明显的语气。纵是都兰,也知道自己遇到了什么人。
她转身欲往回走,却闻见一股异香。突然间就天旋地转,随即眼前一黑,便失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都兰转醒,却发现自己正被捆了手脚,堵了嘴巴,跪坐在熙熙攘攘的街头。
她慌乱看看自己身上,之前那套锦缎的裙衫早就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颜色艳俗的粗布衣衫。头上的金银饰物也已不翼而飞,一头黑发随风散乱,上面还插着一根草标。
近旁也跪了三四个与自己同样年纪的姑娘,均是低着头,立着草标。
身后站着一个满脸脂粉的大婶,在不住地吆喝:
“走过路过的大爷们,这些姑娘都是良家女子、黄花大闺女!只因家中穷困,才自愿卖身。大爷们瞧瞧,有看得上眼的,只要五两银子,人可以就跟你走!”
都兰公主表示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堂堂一个公主,在北蒙可是被父王万般宠爱,还是所有勇士憧憬的草原之花!如今居然沦落到跪在街头,被人发卖!?
她拼命一挣,麻绳子直勒得手腕生痛,却半点也未松开。
此时一阵马蹄声响,只见一队人马由远及近,轻快地走了过来。众人见状,赶忙退到街边回避。
都兰不由地抬头望去,却见为首那人,正是三皇子朔月!
犹如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突然有了一丝微光。都兰尽最大力扭动着身体,疯狂地呼喊着,可那被塞住的嘴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怪音。
虽然声音小,但在此时相对寂静的街道上,亦是十分刺耳。
骑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俊雅男子,似乎也注意到了怪音,不禁偏头看向她。一瞬间,那张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显现出一丝惊讶。
太好了,他认出来了!
都兰欣喜若狂,眼含泪光地盯着自己的救星。
然而这丝惊讶,仅仅是一闪而过。他即刻恢复了那气定神闲的表情,冲着自己邪魅地勾了勾嘴角,一蹬马腹,扬长而去。
都兰几乎是傻掉了。什么?就这样走了?就这样不顾她的死活么?
“如今一纸婚书,就废掉了他近十年的努力,让他无缘君位。公主试想,如此这般,三殿下能不愤恨吗?”
“更可悲的是,金丝雀尚且有主人疼爱,而您呢,您的夫君会一直为此心存芥蒂!”
“公主已经为北蒙背井离乡、嫁到一个像笼子一般的地方来了,何苦还要为了一口气,而毁掉一生的幸福?”
不知怎么了,都兰一片空白的脑中,不断地回响着这几句话,句句剜心。
自己就这么招他厌恶?
他就如此……如此恨不得自己消失在他眼前?
此时的都兰,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强扭的瓜不甜”。
她错了,一开始就错了。她以为嫁给他是扬眉吐气,却不想是万丈深渊。
“诶哟,这小妞还真是个美人呢。怎么卖?五两么?”一个肥头大耳、腆着肚皮的财主凑上前,盯着都兰看了好半天,随后问旁边的粉面大婶道。
“大爷好眼力,这姑娘是我们这儿最俊的!童叟无欺,十两银子!”
“什么?”那财主一折扇子,“你不是吆喝的五两么?翻了一倍还敢说童叟无欺!”
“哎呀大爷,”李婶子扭着水蛇腰道,“五两是这边三个,您看看货色,这个卖十两绝对不会贵!”
那财主色迷迷地笑着,眼珠子又在都兰身上溜了一圈,问道:“十两就十两吧。这个真是黄花闺女么?我想收个九姨娘,可不要随便忽悠我!”
李婶子一边伸手接了财主家的小厮递过来的银子,一边谄媚地笑着道:“哪敢啊哪敢啊,我在这儿做生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给您找找卖身契,您一看就知道是地地道道的农家闺女。”
财主接过李婶子奉来的卖身契,仔细瞧了瞧,便满意地对折了两下,贴胸放了。他正要拉着都兰走,却听见一个清朗的男声厉声喝道:
“且慢!”
一白衣翩翩的男子骑马路过,见到精神恍惚的都兰早变了脸色。
李婶子被他吓了一跳,一个没握稳,到手的银子就“啪啦”一声脱手落地,又咕噜噜地滚了几圈。财主则愣愣地看向他,没明白这年轻男子为何会突然横插一脚。
李婶子眼珠一转,一面弯腰拾起银子,一面乐道:
“这位小爷也对我们姑娘有兴趣?没事没事,价高者得~~~”
财主显然没料到煮熟的鸭子还有人抢,怒不可遏:“李婶子,你明不明白什么叫‘先来后到’?这姑娘我是要定了,看你有几个狗胆子,敢将我看中的东西卖给其他人!”
他身后的两个瘦小厮听言,连忙深吸一口气,奋力挺了挺扁平的胸,妄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大只更凶悍。
白衣少年冷然一笑:
“我并非要买这个姑娘,只是好奇,其他几个姑娘没被捆手脚,怎么这个就被捆得严严实实,还堵了嘴呢?李婶子你说她们都是自愿卖身。但我看不像,倒似是有点逼良为婢的意味。你可知道,在大州以诱骗、强逼的手段买卖良家女子,是要被流放的。”
李婶子一听这话就恼了:“小爷你不买就拉倒!还要来砸场子不成?”她努努嘴,身后两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就站上前去,可比财主那俩猴儿似的小厮精壮多了。
仗着人多势众,几人操起家伙,撩袖子露膀子要赶白衣男子走。他却只是微微一笑道:
“你们要先动手,就甭怪我不客气了。”